她在蓮藕間尋找著出路,等到胸口的氣息快被抽干時,她才浮出水面,她按壓住胸口,看能否稍微減輕痛疼,他那一拳打得真結實,她能撐到現在不倒下去,憑著的就是一股不認輸的毅力。
在黑漆漆的湖面,她已經感覺不到他的蹤影,只能憑借著湖岸上微微的火光,辨別出方向。幸好,她對連府太熟了,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她都了若指掌,她緩緩游到岸邊,全身上下已經沒有絲毫力氣,她雙手攀附在一顆大荷葉的藕睫上休息,怎麼樣都無法飛身上岸。
時間的消逝,並沒有讓她恢復體力,反而讓她逐漸昏沉。她好累,真的好累,雙手已經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她的力氣一點一滴消失中,她漸漸地往湖里沉去……沉去……
「啊!」她從床上翻坐起,額上泌出點點冷汗。
夢里的他無情的那一掌,夢里的湖水淹過她的鼻口,她頭痛欲裂、心痛如絞,看著屋內陌生的環境,這里究竟是哪里?
「小石頭,你醒了?」老婦人慈祥的笑臉,手里端著藥湯,在木板床側邊坐了下來。
這個臥房看起來比連府的大統鋪還要簡陋,除了她身下的這張木板床,就只剩下一張年代久遠的木板桌和幾張板凳,簡直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大娘,我怎麼會在這里?」她那一身黑衣服,已經被換上村姑的粗布長衫長褲。
「我們家臭牛昨半夜把你帶回來的。」小石頭這個名,還是臭牛說的。
「臭牛……」原來是臭牛啊,她在水底迷蒙之際,感到有人拉她上岸,之後她就忘了是怎麼回事,原來是臭牛。
「臭牛抱你回來的時候,你全身濕淋淋的,還昏迷不醒,把我嚇得半死,我趕緊把你的濕衣衫換下,改穿上我們家胖妞的衣衫。」
「大娘,謝謝你。」她氣虛地連咳了數聲,胸口的痛啊,想起了那掌的絕情。
「快把這碗紅糖姜汁給喝了,可以怯寒的。」大娘將藥碗捧到了她面前。
熱熱的姜汁,緩緩入她的喉,暖暖流過她的心窩處。「大娘,謝謝你。」
「別謝了,這小村莊里沒有大夫,就算有大夫,大娘也請不起,只能熬點姜汁,讓你怯怯寒,大娘對你真是抱歉。」這樣標致的姑娘,身體這麼瘦弱,大娘看了心里就發疼。
「大娘,你千萬別這樣說,你肯救我一命、收留我,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和臭牛的恩情的。」胸口的不適,讓她一說話,又重重地咳了數聲。
大娘用手背探了她的額頭,整個人又慌了起來,「不行!你還這麼燙,這怎麼得了?」
她氣虛地說︰「大娘,我的包袱呢?」
「里面的東西濕了,我拿到前頭去曬著。」說著,大娘還算健壯的步伐就走出臥房。
不一會兒,大娘拿回了她的包袱,她從包袱里拿出一個小繡袋,將整個小繡袋拿給了大娘。
「大娘,麻煩你幫我請個大夫吧。」她話一交代完,眼一閉,整個人又昏倒在床上。
她受的不只是風寒,她受的還有嚴重的內傷,加上冰冷湖水的浸泡,若不及早治療,她很清楚,自己的命在旦夕。
「小石頭!小石頭!」大娘又慌了,看了看繡袋,里頭全是銀兩,這些銀兩夠小戶人家一整年的生活了。
大娘趕緊走到戶外,喚著正在砍柴的二兒子︰「臭皮,快!你快到城里去請大夫來,就架著牛車去,快去快回!」她拿了繡袋里的碎銀,交到了臭皮手里。
「好,娘,要去跟臭牛說一聲嗎?」臭皮是臭牛的弟弟,胖妞的哥哥。
「別了別了!你繞去連府那多浪費時間,救人要緊,請了大夫就趕快回來!」大娘揮手趕著,心急著屋內的小石頭。
大夫來了又走,臭皮抓了藥回來,又忙著煮藥,小石頭一直高燒不退,囈語不斷,胖妞幫她喂下去的藥,她又全數吐了出來。
一個晚上,恍恍惚惚,吃了藥又吐了藥,沒有清醒的跡象。
就這樣過了兩日,小石頭的燒仍然沒退,大娘慌了,怕小石頭就這麼死在她這里,她又把臭皮喊到跟前︰
「臭皮,偷偷去連府一趟,跟臭牛說,就說大夫說,小石頭的高燒若還沒退下來,恐怕就撐不過這幾日了,問問臭牛該怎辦?!」
「娘,知道了。」臭皮要沖出家門的影子,又因為娘的嚷嚷而回了頭。
「臭皮,記得從後門進去,小心點!」大娘又交代了一聲。
「知道了!」臭皮趕緊坐上牛車,從這里到城里的連府,少說也要半個時辰以上,他嘴里「喝!喝!」地直叫,希望這條老牛能跑快一點。
第六章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冷非雲在湖底找不到她的蹤影,便沿著連府四周的範圍和童二分別帶著護衛擴大搜尋,就怕她不知倒臥在哪個角落,生命正垂危。
兩天兩夜,他表面冷靜如常,其實已經心力交瘁。他從來沒有為一個姑娘如此擔憂過,他開始痛恨起自己那無心的一掌,如果他收掌快些,如果他小心一些,如果他不逼著她交出九轉夜明珠,那這些憾事也許都不會發生。
寒星樓里,不得已,他只好下了火龍令。
「童二,拿我的火龍令到長安城的各堂口,請求協尋小石頭。」他依然沉著,只是眼中的落寞,道不盡他對小石頭的心心念念。
火龍堂里只有四支火龍令,分別在四位堂主身上。
火龍令既出,火龍堂各堂口莫敢不從。
只是,這火龍令也不能隨便使用,一旦使用了火龍令,便得拿條件跟老堂主冷然交換,無論老堂主提出什麼要求,要生要死、要偷要搶、要婚配迎娶,使用火龍令的各堂主都得遵從,若敢違背要求,將背負著叛堂欺祖的罪名,將被逐出火龍堂。
自從冷然實行火龍令以來,四位堂主到如今還沒有人使用過,就怕老謀深算的父親會以此相脅,威逼他們成婚娶妻。
「嘎?」童二驚嚇不已,「爺,抓不到小石頭,拿不回九轉夜明珠,你也不需要動用到火龍令吧?」
「我不是要捉她,誰都不準動她一根寒毛!」
他的冷像冰山,他的怒又像火山,童二硬著頭皮,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爺,你可以私底下請二爺、三爺、小爺幫忙,犯不著動用到火龍令,火龍令要用也要用在刀口上。」
他濃眉一豎,弟弟們分布在大江南北,等他找到弟弟們時,不用一個月也得半個月,他現在一刻也不想等下去。
「我只想立刻找到她。」若再晚一些時候,他很怕,很怕永遠見不到她,那種心慌無措,他從來都沒有過,可是現在他提著心吊著膽,他真的好想她的人,好想那一對深湖似的酒窩。
「爺,小石頭怎麼會是個大姑娘呢?她還說你欠了她的清白,到底是什麼意思?你總得告訴我,好讓我拿捏分寸,該怎麼做心里才有個底。」這句話不弄明白,童二心里有個梗,永遠不舒暢。
「我看過她的身子,我負了她的清白。」這種有損她名譽的事,他原本不想說,可是童二是兄弟,若他不說明白,童二又怎會清楚她在他心里的地位。
「嘎?」童二雙眸圓睜,「爺,你跟小石頭……」這比童二那夜發現小石頭是女人的事還要吃驚。
他從腰際拿出小小的火龍令牌,「找到小石頭,立刻通知我,不準為難她,不準傷害她,我要她安然無恙。」
童二接了火龍令,火龍令的令把上,雕刻了個「雲」字,「可是……萬一老堂主用火龍令逼著你娶連大小姐,那你怎麼辦?」以老堂主和連大老爺的交情,鐵定會逼迫身為長子的爺先娶妻,否則底下的爺們個個有樣學樣,根本不肯定下來,童二不能不提醒著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