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愣,這才看向她那張嘟著小嘴的俏臉。
「我知道你還是不認同我,才會說出休妻的話,但是我會繼續努力的,你等著看吧!」
「為什麼這麼執著?」
「因為我想要跟你組織一個真正的家,一個有爹、有娘,有孩子笑聲的家。」
她深吸一口氣,壓抑下那突然涌上心頭的激動。「不管如何,只要我仍跟你處在一個屋檐下,這個夢想就有實現的一天,我一直這麼相信著。」
他不由得失笑,見她原本黯然的眼楮又熠熠發亮起來,他不得不承認她百折不撓的毅力讓他很佩服。
「快過來看看。」閻東京的聲音打斷他們的交談,兩人同時朝他走去,看著那一大堆拆封完須分類的禮品。
這些琳瑯滿目的賀禮有的來自平民百姓,只是一些普通雜貨用品,但禮輕情意重,閻羿交代分送給下人,但有一部分的禮物卻令人咋舌,或許是為巴結閻羿,朝中官員或地方商賈送的全是價值連城的財物。
閻羿的處理方式是請田管家附上謝卡,連同賀禮一並送回,但有個禮物被攔截下來了。
秦依依縴細的手臂略微吃力的環抱著一幅畫,一名小廝站在她身邊一臉無奈,顯然在猶豫著是否要替她拿那副重量不輕的畫。
「你在干什麼?」閻羿走到她身邊,雙手環胸的問。
但她沒看他、心里清楚向他要他不會給,她轉而看向親切和善的公公,「爹,就這個可以讓我私人珍藏嗎?我真的很喜歡。」
閻東京走到她身邊,一看那幅圖畫,隨即笑了出來。事實上剛看到這幅畫時,他也有股沖動想留下來,但兒子直接將它分類到歸還的那一邊了。
他頷首同意,「好,你留下。」
「謝謝爹。」她一臉滿足的看著那小廝,「幫我拿著,跟我走。」
閻羿皺眉看著父親,「爹不該任她予取予求。」
「那孩子不貪心,這里面有許多價值不菲的珠寶,但她只要了你的畫,什麼叫予取予求,你這話過重了。」他拍拍兒子的肩膀,「不要再用有偏見的眼光去看她,那對她不公平,羿兒。」
他對她不公平?他的確是一開始就對她設防,一開始就否認了她,甚至篤定她是個愛慕虛榮的人,他是否太武斷了?
看著父親指示田管家把禮品妥善處置,閻羿想了想,隨即往凌松閣走去,正好遇到要回前廳的小廝,「二夫人要你把畫搬到哪里去?」
「稟將軍,在書房。」
「知道了。」他立即往書房走去。
就在半開的花窗外,他一眼便見到她俏生生的站在那幅畫前。
他靜靜的看著她的側臉,發現她眼楮含笑、嘴角上揚。
秦依依的確是開心的,這幅畫很顯然是為了表彰功臣良將而請名師所繪,因為畫里正是在戰場上指揮若定的閻羿,他那高居馬背上的英勇之姿畫得傳神,線條更是蒼勁有力,身後還有氣勢恢宏的大軍。
她看得專心,因而沒注意到有人走進來。
閻羿對這種表彰豐功偉業且充滿吹捧性質的畫一直沒有好感。戰爭是殘酷的,不管死的是敵方或自己人,都是生命,都是為了扞衛家園而犧牲,因此就算戰勝了也不足為喜。
所以,把這樣一幅畫掛在他的書房里,他覺得很礙眼。
「把它移走。」
冷峻的嗓音突然在身後響起,秦依依嚇了一跳,飛快回身,一見是他,馬上拒絕。「我不要。」
「我說移走!」他再說一遍,俊臉一沉,眼神陰冷,大有山雨欲來的態勢。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惹惱了他,但她告訴自己,識時務者為俊杰。「好吧,那你等等。」
由于這幅畫是以實木為框,雖然大小適中,可是她若自己抱著走,是絕對看不到路的,于是她將丹紅和丹紫找過來幫忙,三人六手一起搬到了他的寢房,接著又拿釘子錘子,敲敲打打的將畫掛上牆壁,忙了老半天兩個丫鬟才剛告退,進來的閻羿看了又是大動肝火。
「給我移走!」
她有些苦惱,凌松閣里就這兩個地方能放,難不成要她再移回書房?
他的表情深沉,「你再移到書房,我就叫人將它劈成木柴燒了!」
被他洞曉意圖,她小嘴微抿,「好,我放在我的位置總成了吧。」
他蹙眉,她能有什麼位置?
結果,他瞪大眼看著她氣喘吁吁的將那畫挪啊挪的放到她睡覺的桌椅上,他不可思議的道︰「這算你的地方?」
她也生氣了,怎麼她擺哪里他都有意見?「不行嗎?打從嫁進來,我就只有這塊地方而已,我喜歡這幅畫,有那麼嚴重嗎?不然我背著它走行不行!」
他抿緊唇,差點因為她孩子氣的話而笑了出來。
「又不說話了?是啊!我跟你這個本尊不是沒話說,就是講沒幾句話就吵架,可你看——」她怒不可揭的用力拍打畫中那張俊俏的臉龐,「這畫中人多好,我可以打他、瞪他,更可以指著他叫罵,為什麼對我的努力視而不見,為什麼讓我連立足之地都沒有,還有好多好多的為什麼,我可以好好的宣泄。最重要的是,他不能不理我,也不能走開!」她氣到沒有理智,連珠炮似的將心里的話全說了出來。
他看著她泛紅的眼眶,這一席話無遺將她心中最深層的沮喪、愁悶、孤苦及無奈全吼了出來。
看著晶瑩淚水在她眼中打轉,他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殘忍。認真說來,他對她的確是太不公平了……
痛快的吼出心中的不快後,秦依依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但還來不及後悔,他的手突然伸出,輕輕的拭去她的淚水,她眨了眨眼,簡直不敢相信。他、他為她拭淚?她該不會氣到產生幻覺吧?
「咦?」她還產生幻听了嗎?
她目瞪口呆的看著他走出房門,在此同時,閻東京走了進來。
他將手上的一張請帖交給兒子,「這是杜太師差人送來的請帖,你看看。」
閻羿接過,翻開一看,不意外宴會的名目便是上回杜文喜邀他參加的曲江宴,他將請帖轉交給父親。
閻東京打開一看,「杜太師在長安也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就算他的孩子不長進,你也得賣他個面子。」
「我知道了,爹。」
「我也可以去嗎?」她突然開口。
「你去做什麼?」閻羿問得直接。
「那個太師不好惹是嗎?我擔心你,我想跟著你。」她說得很認真。
「我沒那麼脆弱,你照顧好自己才是真的!瘦巴巴的也不怕風一吹就跑。」丟下這句話,他轉身房門,表面如常,其實心里有著深深的感動。那小家伙也不看看自己只有幾兩重,竟然擔心他?
「真是難相處。」她嘀咕,但一抬頭對上微笑的公公,她臉蛋驀地一紅,急急解釋,「爹,我沒別的意思——」
「羿兒跟你說話的口氣變了,你沒發現嗎?」閻東京說完朝她點點頭,隨即走了出去。
對耶……她呆呆的想著,一轉頭,看到仍卡在桌椅間的那副畫,想到他說可以放在書房,還為她拭淚,剛剛甚至叮嚀她照顧好自己,盡避是用沒好氣的口吻,但她仍听得出他的關心。
她雙手撫著臉頰,笑逐顏開的暗暗欣喜,接著眼眶一熱,她突然又淚流不止。
這一夜,她就這麼又哭又笑的等著他回房,想跟他說說話,可是等了一整晚他還是沒回房,一直等到天快亮,她才被瞌睡蟲打敗。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清晨的空氣帶了點濕氣,添了絲涼意。
閻羿走進靜謐的院落,從花窗外看到一如往常趴睡在桌上的縴細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