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鄧——親王,鄧姑娘,請你們饒了她們,我願意——」面色如土灰的柳紋綺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暗自吞下涌上心頭的酸楚,顫巍巍的跪下後,磕頭。
「小姐,不要啊……小姐!」
「小姐,別這樣,我們沒關系的,我們只是奴才啊……」
小瑤跟游嬤嬤臉色大變,眼眶一紅,忍不住的哭出聲來。
但柳紋綺沒再說一句話,她不停的磕頭、磕頭……
四周一片沉寂,只有風的聲音、她的磕頭聲及一些不忍的低泣聲。
「嗚嗚嗚……」
小瑤跟游嬤嬤搗著嘴哭泣,她們難過到說不出話來了,求救的眼神頻頻看向古玉堂,卻發現他面無表情,兩人更是難過得淚如雨下。
早知道,早知道就該勸小姐別嫁過來的,這樣她就不必受此污辱……
迸玉堂見到柳紋綺磕頭磕到額頭都流血了,鄧親王跟鄧燕雙卻沒有喊停。
他氣、他恨,他的五髒翻騰,怒火凝熾。
但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握緊拳頭,咬牙忍下來。
他太了解鄧親王了,如果他出言袒護,受罪的人絕對會是柳紋綺,她將有磕不完的頭……
終于——
「呵呵呵……好好……我舒服、舒服極了,爺爺,這事兒就這麼算了。」鄧燕雙得意的笑了,還邀功似的給了古玉堂一記媚眼。
但他只想狠狠的揍她幾拳。
「好,這事就這麼算了,咱們到定王府走一趟,道聲恭喜去。」鄧親王狂傲一笑,逕自上了轎。
鄧燕雙則再回眸對著古玉堂一笑,這也上了轎。
等轎子一遠,小瑤跟游嬤嬤立即沖向柳紋綺,但古玉堂的動作更快,他扶起了跪軟在地的她。
可面無血色的她一看到他,立即推開,憤怒卻虛弱的道︰「別踫我——」
他濃眉一擰,「紋綺——」
她冷笑一聲,「我看清你了,真的看清你了。」
他的袖手旁觀讓她的心碎了,期待也空了。
在小瑤跟游嬤嬤的攙扶下,她以衣袖掩飾始終不願讓他看到的微凸肚子,悲慟且虛弱的走回自己的房間。
*
月明星稀,今兒的遠流山莊被一股沉悶的空氣所籠罩。
迸家四名長輩從定王府回來,得知府里發生的事後,焦急的前去探望柳紋綺。
好在,她的額頭只受了輕傷,已敷上藥了,也沒動到胎氣,眾人松了一口氣,對她所受的委屈倍感心疼。
他們出言安慰她,說鄧親王是個下三濫、獨裁霸道的小人,宮里沒人敢惹他,而不小心惹上他的人,可是吃不完兜著走。
這有的不是官位突然沒了,就是莫名其妙的犯了大罪,吃上牢飯,有的甚至賠上了性命……
所以,今兒她雖吃了虧,但能擺月兌他,也算是萬幸了。
但柳紋綺听不下去,她只認定古玉堂跟鄧燕雙一樣,是以小瑤跟游嬤嬤的生命安危來迫使她不得不低頭。
幾個長輩知道她受委屈,要小瑤跟游嬤嬤好好伺候著,便讓她休息了。
眾人一一步出她的房間,卻見到古玉堂就站在外面的亭子里。
「哼!」
「你、你、你、氣死我了!」
「不該是她受委屈的。」
「這事兒全是你的風流惹出來的。」
四個長輩紛紛為柳紋綺抱不平。
迸玉堂不在乎他們對自己的不滿,他只想知道,「她還好吧?」
「你還會關心她?!那時候你幫她磕頭不就得了。」古修齊氣炸心肺的道。
「爺爺,你告訴我她好不好就行了。」
但古修齊卻冷哼一聲,氣呼呼的走了。
陳柔也不想理他,有孫子如此,是古家的悲哀。
胡麗文看得出來兒子眸中的歉疚與不安,她安撫的拍拍他的手,「她沒事了,爺爺、女乃女乃也不是真的氣你,他們也看得出你的用心良苦,將鄧親王的為人跟她說了大概……」
「麗文,這事不必跟他說,」古春琛很生氣,「說來為父的真的感到慚愧,我不僅無法保護她這個家人,要是她動了胎氣,古家的第四代不保,那為父真的——」
他說不下去了,怒視兒子一眼,也氣沖沖的走了。
迸玉堂呆了,胎氣?!迸家的第四代?!
他倒抽了一口涼氣,回過神來,一把拉住娘的手,「娘,她有了?!」
她點點頭。
「是我的?」
她哭笑不得的看著他,「不然還會是誰的?她肚子都大了,兒啊,你真的太不關心她了。」
他沒有听到他娘的後半段話,他太開心了,雖然他從不曾想過要孩子,而跟他在一起的不是閨女就是妓女,她們又哪能要孩子?
所以男女交歡,她們可是比他還懂得保護自己。
這會兒,他將會有一個孩子了,此時的興奮真的難以用言語來形容,雖然他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高興。
「我去找她。」
「不要去,她累了,讓她先休息吧,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呃,那好吧。」
但第二天,古玉堂也沒有機會說。
柳紋綺留了封信,跟小瑤、游嬤嬤離開遠流山莊,信中並沒有說她要去哪里。
他問了爺爺、女乃女乃、爹、娘,但沒人願意告訴他她的去向。
他知道娘心軟,一連數日,一問再問,但她就是搖頭,而他也不死心,就是要問出個結果。
胡麗文被逼急了,只得反問他,「你找她做什麼呢?承認她跟孩子嗎?」
「這——」
她搖頭一嘆,「看來你也沒有答案,那麼,在你想清楚前,你還是別去打擾她吧。」
想清楚?他該想什麼?
他不知道,他甚至有點不安,有點惶恐,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了……
*
朗朗晴空下,位于揚州西北五十里處的和月庵,就矗立在一片蒼郁山林間。
懊庵樸拙寧靜,有一涓涓溪流經過前庭,綠樹蔭濃,幾畝田,幾間木屋。
庵里僅有誦經聲,偶有低沉的鐘聲響起,整座和月庵就像一處不染塵埃的世外桃源。
今日,廟庵住持錢尼師太在佛堂前說道,近十名小尼虔誠听道外,另有一名小骯凸起的美麗少婦也在一旁,而身後一左一右跟著丫環和老嬤嬤。
一會兒後,錢尼師太完成了早課,眾尼們各做各的事兒,她走到少婦身邊,微笑的看著她。
「你的肚子愈來愈大了,你該多休息,不一定要來听早課。」
柳紋綺看著這個頭戴尼帽、貌相慈祥、身著一襲灰色長袍、胸帶佛珠的老師太,微笑道︰「我是帶著怨與怒到庵里來的,雖然這兩個多月來,怨怒全消了,但就怕肚中娃兒被我感染了那股氣兒,所以,還是讓娃兒多听些佛理,望娃兒日後沉穩理性,莫像我這母親。」
「你已是個沉穩理性之人,別對自己太嚴苛了。」
錢尼師太看著這個曾在七、八歲大時,跟著柳夫人到這兒上香,與她結緣的小女娃,時光飛逝啊,而今她已成年,月復中還有一個小生命。
柳紋綺慚愧,她搖搖頭,覺得自己不如師太所言。
是這兩個月來的山中歲月的確宜人,那些嗔、痴,愛、怨彷佛都已遠揚了。
「何時要回去?」
「我想再多住一會兒。」
她點點頭,「老尼並非催你走,只是有些事情不是逃避或選擇遺忘就能解決的。」
「我知道,謝謝師太提醒。」
柳紋綺對她點點頭,即回到禪房去。
只是看著桌上的佛經,她那無法控制的思緒仍是繞著古玉堂轉,她的腦海也被他那張俊美的臉孔給塞滿了。
為什麼?他除了臉蛋外貌好看外,有哪一點值得她留戀的?
可她就是忘不了。
天知道,菩薩也知道,她來這兒那麼久了,卻天天引領盼望,有個人會來這兒帶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