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的生活快樂嗎?作父母膝下的應聲蟲?」承先滿臉怒容,眼楮瞪著我。
被承先一句句逼問,我委屈得想哭;我沒有對不起他,現在這尷尬的場面也不是我制造出來的,憑什麼我要站在這里讓他教訓?
「我——」
我平常的伶牙俐齒跑哪去了?我眼楮里涌起了淚水,到了這地步,我還是沒辦法對承先生氣,我只想著要他息怒。
我愛他愛得痴了,根本不計較自己的委屈,承先只是看不慣我被父母操縱而已,他不是故意要對我凶。
「你不過就是個依附在父母身邊的大小姐而已。」
「承先,你冷靜一點……我……」
一句話都還沒說完,旁邊一個人竄出來,擋在我身前,凜然說道︰「曉月處處維護你,幫你找台階下,你不但不了解曉月的苦心,反而為難她,在這麼多人面前教訓她?你頁的是她男友嗎?在這個時候,你不能為了曉月忍氣吞聲一點?你沒有看到曉月夾在你跟他父母之間有多為難?」
承先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幫我說話的是那個脾氣溫和、沒有聲音的容楷元,他用著我完全沒看過的表情跟語氣責備承先,但聲音盡量放小,沒讓太多圍觀的人听見。
「你是誰?我跟曉月講話,不是跟你,請走開。」承先不友善的口氣讓我捏了一把冷汗。
容楷元擋著我。「向曉月道歉,否則我不走。」
他的臉色嚴肅憤怒,氣勢絲毫不亞于盛氣凌人的承先,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有這種表情。
在我的印象當中,他是一個沒有自己意見的應聲蟲,現在一反常態,讓我嚇了一跳,原來他也有脾氣,而且還不小。
「我不道歉。曉月,過來我這。」
承先向我招招手,我看看承先,又看看容楷元,權衡之下我往承先走去。
越過容楷元時,他抓住了我的手。「曉月,你的驕傲呢?」
「他是我的男友。」我自認這句話就已經解釋了一切;他是我的男友,因為我愛他,所以我願意為了他委曲求全,如果換作別人,我才不肯。
容楷元神情挫敗,他看著我,然後對我揚起一個悲哀的微笑,他的笑容當中有一絲淺淺的悲哀,一種無能為力的哀痛。
他放開我的手,讓我走到承先身邊,我抬頭仰望,悄悄的說︰「承先,別鬧了好不好?」承先一手攬住我,我看到他臉上出現了勝利的微笑,他正看著容楷元。
因為想要找尋依靠,所以我模索到了承先的手,他的手好冰,讓我一點也溫暖不起來。
案親走到母親身邊擁住她,兩人鸛牒情深的模樣讓此刻的我覺得格外刺眼,他漠然的說︰「曉月.,你的客人自己招呼,我們還有事,不奉陪了。」
爸媽一起進了書房;曉霜對我拋下不諒解的眼神後,也追了進去;海藍默默看著我,想說什麼似的,最後拉一拉容楷元。
「楷元,我們到那邊去聊聊。」
他跟撒先生拉著容楷元走了,圍觀的人識相的作鳥獸散。
我抬頭看承先,他的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要讓我感到陌生。
***
像是得了熱帶絕癥一般,之後的宴會上,我變成最不受歡迎的人物,帶著承先走到哪個角落,哪個角落就馬上清場,將我們隔離起來,沒有親戚願意接近我們,當然也沒有讓我介紹承先的機會。這一點都不公平,他們不接近承先,怎麼知道承先的好?
一開始就否定了他,我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讓他打人我們這個家族。承先比我更早發現這種情形,拉著我坐下來,臉上掛著冷笑,「這就是你要我務必來參加的宴會?」
「承先,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
「承先,我沒有料到……」
「沒有料到什麼?沒有料到你的親戚們個個賺貧愛富?」
他拿來一瓶酒自斟自飲,臉上掛著冷酷的微笑,我在旁邊說好話、陪笑臉,都沒有讓他心情變好。
宴會還沒結束他就堅持要走,我獨自一人在大門口送承先離去。他用遺憾的表情看著我,淡淡的說︰「我想,你終究只適合大小姐的生活,你跟著我不可能有這樣的生活,肉林酒池,不知民間疾苦……呵!」他冷笑了一下。
從樹林的縫隙,他望著豪華的別墅,神情復雜。
「你已經習慣這種環境,你離不開你的溫室,更不可能反抗你的父母。」
「承先,今天晚上我已經說了一千遍的對不起,你還要我怎麼樣?」我也累了,今天的局面絕對不是我願意的,
「不用說對不起,大小姐是不用說抱歉的。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他走了之後,我扶著大門站立許久。
涼涼的風從我的發際飄過,揚起我精心吹整的發絲,我的心沁冷一片。
在承先的眼中,我永遠是溫室中的花朵嗎?這個名稱比公主還糟糕,我沒有離開的能力,我永遠只能活在溫暖如春的環境當中,受到細心的照顧。
我握住拳頭,不,我不是!
當承先瀟灑轉身的那剎那,我想要撲上前去,對他說︰「帶我走,我願意跟著你吃苦,我不怕窮。」
但我沒有,我的羽翼沒有長齊,就像他所說的,我不敢離開這座華美的牢籠,我太習慣這種優渥的環境,我不能想像外面的世界是何種模樣。
對于一般人來說,所有未知都是令人恐懼的。
所以我眼睜睜看著他走,心里知道,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回頭;他是如此的驕傲,章家瞧不起他、看輕他,所以他連我一起恨上。
***
宴會之後,我所面對的是一場戰爭,還沒有從承先的訣別中恢復心情;一進房子,我看到父母、曉霜、曉月、大阿姨、姨丈,還有容楷元,一家子統統都在書房等我。
爸爸第一個開炮︰「曉月,我們不能讓你跟那個窮畫家在一起。」
我以前居然還以為那些六O年代愛情小說是騙人的,原來具有這種父母反對婚姻的蠢事,這可是獨立自主的二十一世紀耶。我豎起眉頭,把一整晚上受的氣統統發泄出來︰「我跟一個窮畫家在一起又怎樣?!窮歸窮,到底還是一分正當︰工作,只要肯努力,還怕不會有出頭的一天?」
大姨丈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死的畫家永遠比活的值錢,要出頭?先往脖子上抹一刀再說。」
他是海藍的父親,平常很幽默風趣,但專制的時候比任何人都要專制;看他三年前逼海藍接掌金家科技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發了人事命令才讓海藍知道,若不接掌總經理的位子就要他滾出金家科技,讓海藍不得不硬著頭皮接手。
阿姨跟著幫腔︰「曉月,我們這樣的人家,總不能讓你跟一個鄉下的窮小子在一起,就算不管門不當戶不對這個問題好了,他養得起你嗎?」
「什麼養得起養不起?連交往都不行!其它的更不用談!」父親連忙補充。
「爸,我愛跟誰交往是我的自由。」
「我說不準就不準,那窮小子別想踫我女兒一根頭發!」
我憤怒地站起身來,冷眼看這一大家子,他們並肩同心、手握著手,對于打贏這一仗充滿信心,而我只有自己孤軍奮戰。
意識到自己的脆弱與無能為力,我握住雙拳,猶如被逼到牆角的困獸。
我怒道︰「窮小子、窮小子!你們根本沒去認識他,光用一個窮字就把他否定光了,我就是喜歡跟一個窮小子來往怎樣?!」
「曉月……」媽媽還想說什麼,欲言又止。
我發了狠勁,一古腦兒的說下去︰「有時間管我為什麼不去管管海藍?!他跟個男人交往你們就不聞不問了?這年頭果然笑貧不笑娼,道德淪喪無所謂,但只要跟窮字沾上邊就得打入十八層地獄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