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止息(下) 第15頁

「任大哥……吉弟!」孟可尖叫著撲上去,但已經來不及了,任吉弟的身影很快就被黑暗吞沒,他消失了。

「吉弟!」

第十六章

「好痛!」

印象中她飛身撲向吉弟,但卻是什麼也沒拉到,反而連自己都跌了下去。但她最後記得有人拉住了她的手——那是小壑吧?是小壑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手,將她牢牢擁抱在胸前——

說起來他們這群好像全都是些笨蛋?笨得會以身擋劍的木大哥;笨得以為只要自己繼續使壞,木大哥就會離棄她的火紅女;笨得以為她真的希望他消失的吉弟……還有,笨得以為自己可以阻止吉弟往下跳的自己;還有跟著自己跳下來的笨小壑。

還真是一群無可救藥的笨蛋。

「小壑?」

摔下來的地方只有她一個人而已,那小壑呢?

孟可揉著腰起身,抬頭往上看,上方一片灰,連洞口都看不見了。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竟然沒摔死實在是奇跡,但是她的腰跟背都痛死了。

「這是什麼地方?」

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灰蒙蒙的,除了知道腳下踩著的是碎石子地之外,她看不到天空、看不到遠處近處,那並不是因為霧氣,事實上她的視線好得很,只是四周遼闊得完全沒地方可以對焦,淨是全然的灰。

「喂!有人嗎?吉弟?小壑?」

聲音傳出去好遠好遠,卻沒有半點回音。

孟可不由得有些慌張。她在原地打轉好幾圈,像狗兒追逐自己的尾巴似的,直到暈頭轉向之後才漫無目的地開始四下亂走。

「吉弟!小壑!」

她不斷呼喚著,但四周空蕩蕩一片,什麼回應也沒有。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遠,這樣的地方跟迷宮一樣糟糕,唯一不同的是迷宮可以看到模到定到錯綜復雜的道路,但這里卻是一片碎石子沙漠——對了,就像是荒漠一樣的地方,每個地方都長得一模一樣。

既然每個地方都一模一樣,那麼她為何越來越心慌?記憶中某種呼之欲出的印象讓她停住了腳步。

她不敢再往前走了,就像在北京時一樣,前方有什麼事物正在等待著她。

隱隱約約地,她似乎可以听到歌聲,那是一名女子在湖中央搖著小船,她唱著一首詩,一首她從來沒听過、但卻又像是已經吟唱了幾百次的詩——

「錦瑟明箏翡翠杯,

戰鼓頻仍馬上催,

將軍仗劍頻回首,

紅蘿倚帳淚雙垂,

若問明月幾時回?

油盡燈枯雙憔悴。」

像是為了印證那虛無縹緲的記憶真的存在似的,歌聲傳來,而她的腳硬生生地被釘在地上。孟可驚喘一聲,不由自主地搗住了心窩。

湖泊真的出現了!她就站在湖邊,雙眼驚恐地大睜著!

湖中央有條小船,船上坐著一名白衣女子,她梳著古代的發髻,穿著古代的長袍,歌聲正是從她口中唱出的;只見她緩緩地搖著櫓,在湖泊中慢慢地滑行著,來來回回,總沒有靠岸的打算。

孟可瞪了那女子好幾分鐘,想拔腿逃走,卻辦不到;如果那女子此時此刻轉過頭來的話,她會看到什麼呢?是一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一張跟日本恐怖片一樣沒有五官的平板雞蛋臉?

她的頭皮開始發麻,兩條腿好不容易才找回知覺,但跑不到兩步便看到湖邊的涼亭,那倚在欄桿上的長發男子——那件紫色毛氅,那男子深邃憂郁的眸子——

「完了……完了,我一定是摔壞腦袋了。」孟可喃喃自語地說著,眼楮始終都無法移開視線。

「不要看。」

「咦!咦?!」再一轉身,櫻冢壑已經站在她身邊,只不過他換了裝扮,一件灰色的大斗篷將他整個人蓋了起來,連眉目都看不見。

「小壑?終于找到你了——啊?你為何穿成這樣?」

「不要看!不要想!這些都只是你的心魔而已!」櫻冢壑的口氣十分焦急,他將她的臉按在自己胸前不讓她抬頭。「小可,听我說,這些東西都是不存在的,這是幻覺!是你的幻覺!」

「……你在催眠我嗎?我看得那麼清楚,怎麼可能會是幻覺?」孟可嘟囔。悶在他胸前很安全,很有鴕鳥把頭埋進沙子里的那種安全感。

「因為這里是……」該怎麼說呢?難道直接說這里是冥界,是人死後該去的地方嗎?

他已經混淆了。如果這里真的是冥界,那麼珍珠早已經離開冥界轉世投胎,又怎麼可能在這里制造這些幻影?而如果這里不是冥界,那眼前這些影像又是從何而來?突然,他的目光轉向倚在欄桿上的男人。

「任吉弟!」

那男子冷冷回眸,漆黑長發遮掩了他半邊容顏,但那的的確確是任吉弟——也是威武王。

孟可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望進那雙充滿了悲哀的眸子里,她內心深處蠢蠢欲動的回憶再度被觸動,那呼之欲出的情感讓她開始感到頭痛欲裂。

「嗚……」她搗住額頭上火辣辣的疼痛,好似有無數火蟻努力要鑽出她的腦袋,它們又咬又啃,隨著她的心跳轟然作響。

「小可。」櫻冢壑溫柔又堅定地望著她因為痛楚而顯得模糊的眸。「听我說,是你該選擇的時候了。你希望記得?還是忘記?」

「嗚……好痛!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很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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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好像靜止了。

她當然看到了任吉弟的那把魔劍,那是從魔界呼喚出來的、帶有自身意識的古劍,是她親自把它送進任吉弟手里的。那把劍不但可以殺人,還可以斬妖除魔,是一把遇神殺神、遇魔殺魔的嗜血之劍。

被那樣的劍砍中一定很痛吧?而她為什麼不想躲呢?每次劍鋒掃過她的肌膚,那涼涼的、帶著些微刺痛的感覺竟讓她有某種被虐待的快感。

她一定是瘋了!花了那麼多的力氣造出這麼大一個結界,卻成了自己的墳墓——

那麼想死嗎?

還是因為極度的疲倦?那種無法前進又無法後退的凝窒感,每天每天都覺得空氣越來越稀薄,終于到了連呼吸也覺得困難的地步。

每一次瀕臨死亡,她有的其實都是解月兌感遠大于恐懼感,這次也不例外。當她抬起頭望著漫天血雨,四周美不勝收的楓紅成了她生命中最美的景象。

但當木長青的長臂摟住她時,她臉上微笑的表情變得驚恐。

這怎麼可能?她明明已經……她明明已經讓他喝下足夠份量的安眠藥,她明明已經安排好一切,為什麼?

寒芒閃動處,兩個人緊緊相擁的身子轉了好幾轉,竟是彼此互下相讓地想要以身擋劍。只是,這次她不能輸!她早已經下定了決心,這里就是她人生的終點,是她最後的安息之地了。

于是她使盡每一分氣力將木長青的身體推開,她也知道他的態度將如她一般堅定,所以她雙手一撐,將自己的身體抬高,纏綿地吻住了他——同時點住他的穴道;她看到了師兄那因為錯愕而不斷放大的瞳孔,只在那千萬分之一秒的瞬間,長劍刺進了她的心髒,她的任務終于完成。

他們緊緊相擁的身體不停回轉著,在楓紅之間,耳邊彷佛響起了樂曲,是他們的最後舞曲。

他不會死,在這漫長千百年的糾纏中,她終于用自己的血還清了她所欠下的債。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用我所有的愛來還債,可是上天不允許,所以……還是只能血債血還。」她在他的肩上嘆息著,還是有些遺憾的;無論他們如何努力,神與魔、人與魔還是無法相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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