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去拿安寧散來!」薩多奴連忙吩咐宮女拿藥,自己則上前抱住狼歌縴細的身體,輕輕為她推拿。
狼夜愣愣地看著狼歌那疼得發白的模樣,她正發著抖……
他打傷狼歌了嗎?那兩巴掌,他的確打得很用力,但……但他真的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只是氣壞了!他沒那個意思要打傷狼歌!
「狼歌,很疼嗎?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狼夜一靠近狼歌,雁歸立刻猛然拖住他的手往外走。
「不許靠近她!你跟我出來!出來!」
「娘,我——」
「住口!出來!」
「娘……」狼歌申吟著想說什麼,但痛楚卻讓她視線模糊。天!怎麼會這麼疼?!
「小鮑主,別說話,很快就不疼了。」薩多奴老淚縱橫,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啊,怎麼能教人不能有感情?這不是注定了死路一條嗎?
「可是娘她……」
薩多奴搖搖頭,揮手點了她的昏穴,狼歌頓時陷入昏迷之中。眼下,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看著狼歌那張白得嚇人的小臉,薩多奴不由得深深嘆息。狼歌額上那方小小的玉石,如今正幻化著驚人的紅色光芒!伸手靠近,燙手的熱度讓人心驚膽戰!
這詛咒,難道真的無法可解?
「娘……」狼夜隨著母親來到外面,夜色沁涼如水,他不由得打個寒顫。偷偷抬起眼,以為會看到一臉怒容,但母親臉上卻只有沉痛的悲傷。狼夜猛地一震!立刻跪下哭道︰「娘!狼夜知道錯了!狼夜以後不敢再打狼歌了,求娘原諒!」
尋常人家的孩子,打打鬧鬧原是常事,就算是柔然皇室,打小也鼓勵孩子們互相挑戰,培養戰斗力。只是換成狼歌與狼夜,卻渾然不同了,她甚至不能讓狼歌回護弟弟——
雁歸回頭,看著哭得滿臉淚水的兒子,忍不住落下淚來。她上前緊緊擁抱住兒子,哽咽地搖頭。
「不是你的錯……是娘錯了!娘不該……不該拿狼歌去換那該死的太平!」
狼夜一臉茫然的淚水,不懂母親所說的話。
「你現在還小,也許听不懂娘說的話,但你要記住,柔然能保平安,咱們母子現在還能活著,就是狼歌拿一生幸福換來的。」雁歸含著淚,仔細地盯著兒子的眼說道︰「狼歌終身不能動情,不管是對你、對我都一樣,不然她會死。你也不想歌死的,對不對?」狼夜傻傻地點頭,他不明白母親的話,但他不想母親傷心,不想狼歌死去,所以他還是點頭,將母親的話像是刻印一樣刻在心上。
「別讓狼歌動情,不管發生什麼事。如果你要狼歌好好活著,那麼就別讓她動情!」最後一句話,到底是說給狼夜,還是自自己听的?雁歸夫人苦苦嘆息,知道這要求對誰來說都太難,更何況狼夜不過是個年方十二歲的小孩子。
怎麼能讓一個人不動情?狼夜真的傻眼了,只能怔怔地望著母親,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不能動情的意思是什?是不許狼歌喜歡任何人、任何東西嗎?可是狼歌明明誰都喜歡,樣樣都愛,又怎麼能叫狼歌不要動情?
「夫人……」紅葉突然來到雁歸身邊,壓低了聲音靜靜開口。「他……來了!」雁歸一震!咬著牙放開孩子。
「你先帶狼夜進去。」
「奴婢遵命。」
狼夜蹙著眉,不明就里地望著母親。是誰來了?為什麼母親看起來那麼不高興?
「紅葉,是誰來了?」
紅葉與狼夜頻頻回頭,望著雁歸夫人挺直的背影,紅葉嘆了口氣。夫人真是命苦,這就是所謂的紅顏薄命吧?雖然夫人向來冷峻,但紅葉知道她其實是極為堅強善良的女人,只是命不好。
「紅葉?」
「小少爺,您就別問了……」紅葉嘆口氣,正好與踏出門口的薩多奴踫個正著。「總管……」
「他來了?」
紅葉垂眼點頭。
「是。」
薩多奴站在長廊之下,靜靜地眺望著不遠處的荷花亭。兩條黑色人影,只像是翳影,落在荷花池里激不起任何漣漪,卻在他心里掀起軒然大波。
十二年,柔然年年都來特使,她避著不見也已經十二年。盡避十年之期早已過去,但她怎麼打算呢?到底是他不讓她走?還是她自己不願走?特使們來來去去,每次都附上雪白信箋一封。第一年,上面寫著︰三百六十載。第二年,上面寫著︰七百三十載。
今年的信箋上寫著:四千三百八十載。
「如果,你想回去,我會同意。」他靜靜開口,面對著荷花池,聲音里有壓抑的痛楚。
雁歸無言。
今晚的月色很美,淒淒冷冷的照在荷花池上,殘枝搖曳的荷花骨,像是一縷一縷青光下的幽魂。他每年來問她一次,都是同樣的問題。
十二年,十二封信箋,十二個問題。
雁歸嘆口氣︰「我們不回去。」
他猛然回身,就像過去一樣,眼底再度燃起一絲希望。
「你什麼時侯才要告訴我,你願意永遠留在我身邊?」
此時此刻,他不是應德皇帝,她也不是柔然皇後。此時此刻,他只是個苦求愛情多年的男人,而她卻是個心如止水的女人。
望著雁歸那帶著同情的眸子,他心痛如絞!這麼深的愛,卻只能換來她這樣的眼光。他為什麼醒不過來?天下絕美女子何其多,全都是屬于他的,但他卻偏偏愛上不屬于他的女人!
「雁歸……到底我要怎麼做,你才能分一點點感情給我?你不肯走,難道其中沒有半絲對我的情意?我待你還不夠好嗎?兩個孩子我同樣視如己出啊。如果你連一點點感情都不能給我,那你為什麼不走?為什麼不走?!」
月色照在雁歸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透著一絲淒美的光芒。
「如果我們在這里給你帶來痛苦,我們可以走,只是不回柔然,哪里都好,我們跟薩多奴可以在別的地方落地生根。」
「你明知道我沒有辦法放你走!」他壓抑地吼道。
是的,十二個問題,其實要的只是答案,只是她沒打算走的答案。不管她怎麼回答,他都沒辦法放她走!就算這一生只能遠遠看著、遠遠听著、日夜想著,他也沒辦法放她走!
雁歸轉身離開那里,雪白的信箋緊緊握在掌心,熾熱的溫度燒痛了她的手,再也不能假裝的冷靜從她眼中破成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水,滑落在衣襟上。
他回頭,看著雁歸的背影。天,飄起了細雪,落在荷花池中,蕩開了一圈又一圈的回光,映著月色,美得教人心痛!
是了,他是天朝的應德皇帝;天朝的皇帝,卻愛上狼族的皇後。上蒼作弄,不過如此!
他想過,想了十二年,越想越覺得被禁錮已久的心,老早飛得遙遠!但雁歸不愛他……雁歸對他有的只是同情、憐憫,或許還加上國仇家恨所帶來的厭惡。
他要怎麼說?怎麼說當年他會決定休兵,為的也是她呢?他要怎麼說得出口,說他大動干戈,為的竟是一名女子?終于得到雁歸了,漫長十二年,近在眼前,卻也遠在天邊。對雁歸來說,他連名字都沒有……他只是皇帝。
天朝的應德皇帝。
三年後
正月冬獵
細雪飄落在偌大的獵場,東方是紫竹林,正前方是一大片黃沙漫漫,而西邊的小徑可以直達遠方的窩桐山,上百匹神驍良馬聚集在獵場最前方,馬匹不安地噴著氣,雜杳的馬啼聲幾乎掩蓋了所有的聲音。
皇帝與貴族們坐在高台之上,眺望著獵場中的景況。這是一年一度的狩獵盛事,皇室中所有子弟幾乎全都出現了,希望能在皇上面前奪得頭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