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公主 第16頁

「梁公公請留步……」

「太子還有何賜教?」

「聖旨里說正典與策太子妃同日,那麼……父王可曾提到將要策誰為太子妃?」

梁公公笑容更盛。

「自然提到了,皇上御筆親點了咸陽公主為太子妃……」

梁公公後來還說了什麼,靖武全沒听見,他腦中轟然一聲巨響,慘遭雷擊似的表情讓梁公公嚇了一大跳!接下來的話說得結結巴巴,仿佛噩耗。「明白……明日就是策妃與太子正位之日……」

靖武猛然回頭,雁歸夫人依然站在正廳門口冷冷地望著他——她早就知道了?

雁歸那冷冽的眼神給了他答案。

她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根本就是她一手策劃的。靖武悲憤得想沖上去問她,為什麼要拆散他跟狼歌?為什麼?為什麼連對自己的女兒也如此冷酷無情?為什麼?!

她早已習慣靖武。靖武就像是空氣,從小就在她的身邊。他們一起念書,—起玩耍,雖然靖武總愛擺出大哥的模樣教訓她,但她知道靖武心里疼她。她習慣了那疼愛,理所當然地習慣。

很久很久以前,她牽著母親的手站在天和殿上,周圍都是陌生的面孔,許許多多帶著敵意的眼光注視著他們。她心里害怕,但小小的臉還是堅決地擺出堅強的表情。那時候她看到靖武站在皇帝伯伯身邊,眼楮里帶著笑意,笑咪咪地瞧著她。

從那時侯開始,靖武住在她的心里。那是幾年前?她早已記不清楚了。

靖武一直就住在她的心里,可是靖武的模樣呢?

她恍惚地微笑,發覺自己竟然從來沒有好好看過靖武,現在仔細一想,才發覺靖武原來是那麼的好看。

靖武有著修長的身材、寬闊的肩,一雙好看而且有力的手。

靖武總是微微地笑著,表情很溫柔地看著她。他的眸子很深,與一般天朝男子不同。

靖武常常生氣,許多不經意的小事都可以教靖武生氣。

她背不出文章、她不小心又弄死了什麼、她沒把字寫好等等,都可以教靖武生她的氣。靖武一生起氣來,俊秀漂亮的臉就會變得很嚴肅,像個老學究一樣沒好氣地瞪著她,可是她愛看……有時候她會故意惹靖武生氣,為的就是看他那張突然變得嚴肅、老學究一樣的臉。然後很快的,靖武會忘記她做了什麼事。

靖武總是原諒她做過的事。

靖武會撫琴,她喜歡看著靖武的手在箏上飛快擺,像是帶著某種奇異的魔法,悅耳的琴聲飄揚在空氣之中。

每每,她會傻看著靖武一下午,听著他的琴聲,什麼事都不做,卻覺得好開心。

每每,看著靖武撫琴,她心里會偷偷地想著︰就這樣听一輩子也很好——一輩子。

她真的一直以為他們會就這樣過一輩子。

一直等到自己像娘一樣的年紀、一直等到自己像是聖母皇太後那又丑又老的年紀,她都還會傻看著靖武,像個傻瓜似的听他撫琴一個下午。

驀地,她落下淚來……她听到身邊的綠萼輕輕地說著什麼……

她們說靖武明天就要娶咸陽為妻……

只有夫妻可以在一起一輩子。

她想叫她們住口,她不想听這些謊言!昨夜她還與靖武一起練武,還與靖武一起偷看侍衛與宮女,靖武不會就這樣扔下她不管!

她病了,頭劇烈的疼痛著。

靖武為什麼不來看她?或許這只是夢……只是一場惡夢,她努力試著睜開眼楮,卻發現自己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拆散了一樣,她的前額正在燃饒……劇烈的火焰瘋狂地燃燒著她的頭、她的身體,她覺得自己就要死在這可怕的火焰之中。

「快別想了!快別想了!」

娘焦急的哭泣聲在她耳邊響起,娘冰冷的手在她前額不斷地撫著,一條條冰過的手絹在她頭上換了又換,卻絲毫不能稍減她體內那劇烈的火焰。

狼歌猛地睜開眼,眼前的人影恍恍惚惚的,她不由得落下淚來。

「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別胡說!你只是病了!」

娘的臉好慘白!狼歌努力忍住痛楚,想露出微笑安慰她,但她做不到,小小的臉蛋扭曲成一朵慘笑。

「快拿安寧散!到底還有沒有安寧散?!」

雁歸夫人失聲嚷了起來,她恐懼地看著狼歌越來越白的臉色,身子不斷顫抖!她不要!她不要在苦了十五年之後突然失去摯愛的女兒!要她用什麼來換都可以!只要別讓她失去狼歌!

薩多奴急白了頭發,他不敢再點狼歌的昏穴,怕她從此睡不醒。

但看著自己心愛的孩子受到此等折磨,他不由得鼻酸,恨不能以身相代!

安寧散來了,黃色的藥粉一包又一包,薩多奴扶住狼歌火燙的身體苦苦哀求︰

「公主,老奴求您了,喝下去吧。」

狼歌搖搖頭,她吃得好膩!那藥,一點用也沒有,為什麼總是要她吃?睡了又醒,醒了又吃,這幾年她不知道吃了多少安寧散,好累人啊。

「快吃下去!吃了就會舒服了,乖孩子!听娘的話,快吃了它!」

「我不想吃……」

狼歌搖頭,躺在薩多奴的胸前喘息著,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什麼聲音,像是慶典的鑼鼓,熱鬧喧天地演奏著。

「今天可有什麼喜慶?」

沒人回答,狼歌恍恍惚惚地算著,正月還沒到、中秋又過了,什麼樣的喜慶讓外面這麼熱鬧?她又想起每年的花燈,宮里總是熱熱鬧鬧地掛上好多好多的燈,像是天上的繁星一樣耀眼,她跟狼夜總是趁著娘睡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偷溜出去看燈,而靖武跟靖歡會在花燈下等著他們……

「疼……」她抱住頭,喘不過氣來!

雁歸再也忍不住了!她將女兒從床上拖下來,狠狠地推向窗口——

「夫人!」

「娘!」

薩多奴與狼夜異口同聲大喊。不要啊!他們的眸子里寫著——別對狼歌這麼殘忍!別這樣!

雁歸咬著牙,猛然回頭瞪著女兒。

「你知道那是什麼聲音?」

在窗口,隱約感受到某種她不想知道的恐怖事實。

「那是靖武太子跟咸陽公主成親的喜慶聲!明天他們就要成親了!明日此刻就是他們洞房花燭的時刻!傻孩子,你知道什麼叫洞房花燭?他們就要成親了,他們才是夫妻!他們才能在一起一輩子!」

不不不!她不要听這種話!她不想听這種話!

狼歌慌張地想找個地方躲藏!她盲目地在屋里到處搜尋著一個可以躲藏的地方。

「你听我說!」

雁歸鐵了心,死命定住女兒的肯︰「不許再想他了!他是天朝的太子!他是成了親的太子!你不能跟他一輩子在一起,我們就要回柔然了!你听明白了嗎?你不屬于這里!你只屬于柔然!」

「夠了雁歸!」薩多奴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將狼歌瑟縮的身子藏在自己身後,憤怒地對著他恭敬了一輩子的女人吼道︰「別再說了!你會害死她的!」

雁歸夫人瞪著薩多奴,胸口不斷起伏,激烈的疼痛在她的心里翻攪著。

天哪!他以為她不會痛嗎?他以為這樣對待自己心愛的孩子,她竟能毫無知覺嗎?

「閃開!」

「娘!」狼夜擋在母親與薩多奴之間,他向來冷靜的眸子如今充滿了淚水,他咬著牙低聲懇求︰

「求您別說了……」

「我叫你們閃開!」雁掃猛地給了兒子一巴掌,推開薩多奴來到狼歌面前。

狼歌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母親那張冷得毫無表情的面孔。

「忘了他。」雁歸夫人咬牙切齒地開口,每個字都是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听到沒有?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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