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公主 第19頁

五年過去,她已經懂得看人的眼楮,盡避她總是從里面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感情、溫暖,還有那令人厭惡的關懷。

「柔然受夠了當天朝的下屬,受夠了當天朝的禁臠,柔然人是自由的,我只不過來要回我們原本該有的。」

「如果你私底下與靖武商量,就算你要整個天朝,我想他也不會反對。」靖歡微笑,話里針似的諷刺依然沒變。

只是,她也听出刻薄後的真實。

狼歌厭惡地扔下手上的彈弓。

「我何需私底下與天朝皇帝議事?柔然人有柔然人的尊嚴。」

「那麼天朝人也有天朝人的尊嚴。」靖歡嘆口氣來到狼歌身邊。

餅去的少女變了,如今她變得多麼令人渴望,連向來不易動心的他啊,也免不了要多看她兩眼,免不了要為她肩負的重擔心疼。

「狼歌,你這麼做,等于與天朝宣戰,你知道,我也知道,何必為了過去的事——」

「的確是為了過去的事,為了過去二十年來柔然所受不平等的待遇、為了柔然人二十年喪失的尊嚴。」

狼歌猛然轉身,冷冷丟下一句︰「如果天朝皇帝要戰,那麼就戰吧。」

靖歡無奈地嘆口氣,聳聳肩,望著狼歌美艷絕倫的背影,他忍不住搖頭。

「唉……這些人,真不懂得就事論事,場面搞得這麼僵,教人如何代他們收拾殘局?」

七顆人頭整整齊齊擺在他面前,一一掀開白綾仔細端看,切口干淨俐落!人頭的表情全都是愕然的,像是死了都還不相信自己竟然已經死了一樣。

狼歌的刀法更高明了,手起刀落,竟沒有半點遲疑,平整的切口說明了這一點。五年不見的狼歌,比過去更加冷酷!

當年,第一次看到狼歌手刃火焰馬,他已經知道狼歌是個絕頂殺手,她眼里沒有感情,說殺就殺,一點也不猶豫。

狼歌不知道什麼叫猶豫,在她眼里,該死就死,何需猶豫?活著的人全要慶幸自己不是狼歌的敵人,否則也得像眼前這七顆人頭一樣,死得愕然、死得不明所以。

「咳……」

靖武陰沉地抬起眼,奇怪自己怎麼一點也不意外在這種時候見到靖歡?靖歡像是鬼魅,總在最不受歡迎的時刻出現。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狼歌現在往咸陽宮去了。」

靖武半句話也沒吭,只是冷冷地瞅著他。

靖歡聳聳肩苦笑。

「又不是我請她去的,是咸陽想見她。」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她們見面的景象,他感到一陣不悅!登時起身往外走。

「擺駕咸陽宮!」

「等等。」靖歡攔住他,嘆口氣問︰「你打算怎麼辦?真的要戰嗎?對著你心愛的女人,你真下得了手?」

「不然你希望我怎麼辦?!」他突然暴怒起來,指著那七顆人頭吼︰「難道道你要我看在這七顆人頭的份上,許她柔然百年免貢嗎?」

靖歡蹙起眉,猛地將身後的門關上,他不希望外面的人听到他們兄弟的聲音。

「那麼你的意思就是不惜一戰?!對著狼歌?對著狼夜?你明知道狼歌是狼牙將軍,是狼族的先鋒!為了每年那一點點貢品,你竟要你的女人血濺三步?!」

「那麼你告訴我,我還有什麼選擇?!」靖武憤怒咆哮。

從小相親相愛的兩兄弟如今彼此怒目而視!他們都知道對方為了什麼,都知道對方不忍自己受到傷害,但此時此刻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半晌之後,靖武閉上眼楮,苦苦一笑︰

「如果你有什麼好辦法,記得告訴我……我真被她……被她逼得無路可走……」

靖歡頓時泄氣!說真的,盡避如他這般足智多謀,他也想不出來有什麼好辦法可解。狼歌太放肆,竟當著所有大臣的面提出那種無理的要求,換成是他,他也只有非戰不可的選擇。

靖武打開門,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住腳步,緩緩回頭開口道︰

「也許時候到了,你不覺得嗎?」

「別胡說八道!」靖歡惱怒地嚷道︰「我不信非得走到那步田地!」

「也許你該信……」靖武嘆口氣,疲憊地揉揉眼楮。「對大家都好……」

咸陽宮漱容齋

咸陽端坐在漱容齋的水榭旁,一汪小小流瀑從水榭上方潺潺而流,周圍翠綠的花草襯得咸陽更顯嬌柔動人。五年不見,咸陽也從一個少女變成形容端靜的美婦。

「啟稟皇後,狼歌公主到。」

咸陽輕輕揮個手,示意宮女下去,自己則依然端坐在水旁,連頭也沒回。

現在想來,在天朝的十幾年,狼歌是唯一與她同齡的女孩,但她們卻一直都是對立的,一陰一陽,像是相生相克。

幽幽地嘆口氣,咸陽終于回頭,臉上依舊是過去那抹微笑。

「坐吧狼歌,沒旁人。」

狼歌早已逕自坐下,靜靜地打量著她。見了皇帝她不行禮,見了皇後,自然也不行禮。狼歌一派顧盼自若,她沒將任何人放在眼里。狼歌並不是驕傲,狼歌也從來不驕傲,她只是另有一套自己行事的法則罷了。

咸陽並不惱怒,這次的見面原本就是敘舊,她也不想見到虛假的狼歌。只是看到狼歌一身戎裝,咸陽似乎有些意外,她美目流盼,恍然大悟似的︰

「我以為那只是傳言。」

「關于我殺人的事?」

「我從來不懷疑你能殺人。」咸陽淡淡笑了笑。「打小,你也沒打算掩飾過你殺人的本事。我只是意外你真的當上了將軍。狼族與天朝究竟不同,天朝的女子連出大門的資格都沒有。」

這句話,竟稀罕地沒帶任何嘲諷,沒有尖酸,沒有刻薄。狼歌挑挑眉,咸陽倒真是變了。

「別那麼意外,你我原不該是仇人。」咸陽走到她身邊,替她斟了杯茶。「我常常想……如果我沒進宮,也許你我如今都不相同。」

「你沒進宮,我一樣要回柔然,我是柔然人。」

咸陽的手微微一震!繼而平靜,帶著點悲傷似的。

「是,你們是柔然人,你們也從沒讓我們忘記這一點。」

「皇後找我來只是敘舊?」

咸陽放下白玉茶壺,泄氣地瞪著她。

「你這個人就是這麼不知好歹!我找你來,誠心與你敘舊,你倒像是不耐煩。」

狼歌忍不住笑了起來。月兌下皇後的外衣,這樣才像過去的咸陽。

「沒,只是好奇咸陽公主怎會有興趣找我這蠻子敘舊。」

「蠻子蠻子!打小人人都說你們是蠻子,你們也沒掩飾過自自己是蠻子!你希望我怎麼想?!」咸陽氣起來,惱怒地瞪著狼歌。「你我敵對已久,莫名其妙!但你,令靖武念念不忘!我這皇後做得有名無實倒也罷了,你今天來,卻是要來打仗的!在這宮里咱們打的仗還不夠多嗎?」

狼歌錯愕,沒想到咸陽一開口卻是如此直接!

「哼!你以為我耐煩住這皇宮?!你以為我耐煩當個有名無實的皇後?!我膩了!厭了!」咸陽越說越氣,倒頭來竟忍不住落下淚來。「我倒願意……願意如你一般,當個自由的蠻子……」

「你們已經做了五年的夫妻。」狼歌提醒。

「五年?呵呵呵呵……」咸陽慘笑。「再過五十年,恐怕也是如同眼下一般……」

「你是一國之母——」

「別與我說那廢話!五年的一國之母,不過是祭典上一尊能動的佛像!」

狼歌傻眼了,她真不知道咸陽心里想什麼,又為什麼對她說這些話?她從來都不懂咸陽,現在更不懂了。

「別與靖武打仗。」

咸陽突然啞著聲音開口,盈盈淚水。「我不想見你們打仗,天朝與柔然……不該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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