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眼一旁的湖泊,她加快了腳步,听到後頭傳來腳步聲,她回頭望去,驚見一票娘子軍竟已追上。
顏奎咧?!
難道是猛虎難敵猴群,被制伏在地不成?
是說,追著她做什麼?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嗎?通往水榭的路上怎麼不見半個下人,他怎麼會放任後院女子如此造次?
「抓住她!」
那抹淨獰下令的聲音,像是與記憶中的什麼重疊,裘化真莫名心跳加劇,彷佛追在後頭的是要緝魂的鬼差,她干脆撩起裙擺往前跑,水榭就在面前,只要再幾步,她就能逃出生天。
然,她的後膝一陣發疼,像是被什麼給打中,她失去平衡,整個人往前撲滾而去,撲通一聲,竟滾進湖泊里。
她滅頂,她不斷地張開雙手揮舞著,祈盼有個人可以救她,然而,沒有,就像上一回……那一雙雙歹毒的眼,眼睜睜地看著她沉尸湖底……
第十一章柳九回來了(1)
她總算找出答案了!
她欣喜欲狂地起身,抬眼看了下,確定四處無人,放輕腳步地沿著圍牆欲離開朝陽殿,然卻在經過西配殿時,瞥見柳葳和鞏貴妃正在低聲交談著。
她緊張得雙手發汗,吸了口氣靜心听兩人對話,隱約中听見她們提到說動作得快,否則一旦起疑之後她們就無法行動。
雖然說的不仔細,但她大抵猜到她們想做什麼,而現在她必須趕緊將第一手消息告訴他,如此一來就來得及阻止……
「柳九姑娘?」
一道喚聲教她的心幾乎停止跳動,回頭望去見是鞏貴妃身邊的大宮女,她幾乎沒有細想的拔腿就跑。
「抓住她!」
她听見柳葳冷聲下令,她的心寒透了。不,不需要寒心,她早就知道柳葳一直視她為眼中釘,要不是她還有利用價值,她早就除去她了。
可是,現在還不行,至少要等她把她剛查到的答案告訴花世澤!
然而,她哪有本事跑得比宮人還要快,幾個太監動作飛快地將她壓倒在地,她抬臉欲語,一個巴掌火辣辣地落下,打得她頭暈腦脹,嘴里滿是血腥味。
「去哪呢,柳九?」柳葳絕艷的面容上噙著一絲冷冷的笑。
「昭儀……」
「要是你乖乖的,我還可以放過你,但你無故跑進朝陽殿,必定是察覺什麼了吧,要我怎能放你走。」柳葳一個眼色,一名太監隨即拿出手巾往她嘴里一塞,剩余兩名則綁縛住她的四肢並抬起她。
「你怕水,對不,你以為沒人發現嗎?我發觀了喔。」柳葳笑嘻嘻地跟在她身旁。「姊姊舍不得你身上有傷,所以……沉塘,好不?」
她瞠圓了眼,不住地搖著頭,恐懼的淚水噙在眸底,倔強地不肯滑落。
「你不要?我偏要!就要你死在你最怕的水里頭。」
當她被拋進湖水里時,她幾次掙扎著浮出水面,但站在湖畔邊那一雙雙帶著興味的歹毒目光只是冷冷的看著她。
湖水冰寒刺骨,湖底闐暗無光,她的胸口像要脹開了一樣,她好怕、好怕!
救我……救我……花世澤……
「我在這里、我就在這里!」
突然,她好像從冰冷的湖底浮起,張眼瞪著眼前的人。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一雙眼圓瞠得快要暴裂,恐懼還蟄伏在她心里,她甚至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
這是哪里?腦袋混亂成一片,她頭痛欲裂,渾身發燙,身體掙扎著往內牆退,豆大的淚水噙在眸底打轉。
面對她陌生的神情,花世澤愣怔得說不出話。
為什麼……她像是不識得他?恐懼在他心里盤旋著,他擔憂柳九只是暫時佔住了一副軀體,要是受到驚嚇離開了,那他還能上哪去尋她?
他寧可她騙他,她只是生氣了假裝不識得他,千萬別告訴他,她已經不存在。
「侯爺,柳院使到了。」外頭響起易水的聲音。
花世澤黑眸不動,啞聲道︰「讓柳院使入內。」
易水應了聲,請柳至衍入房。
門板一開,她隨即戒備地瞪向進門的人,剎那間,原本飽受驚嚇恐懼折磨的神情安穩了下來。
爹……她定定地看著徐步來到面前的柳至衍,看著他不知何時花白的發鬢,看著他眉眼間的疲憊。
花世澤專注地觀察她,直到柳至衍走到他身後,朝他喊了聲侯爺。
她目光僵硬地移到花世澤臉上,與他對視著,他的眸里有訴不盡的祈求,望不盡的期盼,終教她倔強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滑落。
花世澤……繞了一圈,他倆還是相遇了。
那一回,他沒救著她,這一回,倒是將她撈上岸了。
「這位姑娘……」柳至衍低問著。
「柳院使正是忙亂之時,照理我不該再讓你煩心,但她就是替家母診治的裘姑娘,是家母的救命恩人,然而幾日前卻教柳芙給推進湖里,如今好不容易才清醒。」花世澤話是對著柳至衍說,但目光仍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她。「柳院使認為此事該如何處置?」
想起他了嗎,柳九?
他抬手欲抹去她的淚,她卻閃避開去,少了分戒備的神情多了憎很。
為什麼?
柳至衍聞言,掀袍欲跪下,卻被床上的姑娘給拉住了手,不禁疑惑地看著她。
她氣息微亂,想喊爹,卻不知該如何喊出口,她已經不是柳九了,至少不是柳九的軀體,這一聲爹要她怎麼喊?
花世澤直睇著她的舉措,心頭狠狠一刺,隱約明白了。
「小事……柳院使大人不需愧疚。」半晌,她才啞著聲道。
她的爹,他的岳丈,他怎能讓岳丈跪他?!
「柳院使起身吧。」花世徑壓抑著嗓音。
「小女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請讓下官將小女帶回管教吧。」柳至衍沉痛地道。
花世澤沒應聲,只道︰「先替裘姑娘診脈吧,她一直高燒不退。」見她對自己拒于千里之外,他心痛卻又歡喜著。
柳至衍聞言隨即上前診脈。
她直瞅著他,淚水不斷地滑落。
怎麼才一眨眼,已是人事已非。
「裘姑娘是風邪入體,引發高燒。」柳至衍說,「姑娘切記思慮勿過重,勿大喜大悲,如此湯藥才見成效。」
她輕點著頭,身子再也支撐不住地滑落床褥間,意識飄離前,她隱約听見花世澤的驚吼聲,她不禁笑了。
他怕什麼呢?他有什麼好怕的。
橫豎,沒了柳九,還有個柳十一呢。
他可以妻妾成群,甚至養男寵也可以,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就是迎娶了柳芙!不能原諒,無法原諒!
幾次清醒幾次昏迷,蒙蒙朧朧中總見他守在床榻,她的心卻像是那年的湖底,冰冷得任誰也暖不了。
她這一輩子被嫡母和柳葳、柳芙這對嫡姊妹整治得抬不起頭,偏偏他卻挑了柳芙為妻,他怎能如此待她!
哪怕他尋找著她,哪怕他不忘到她墳前祭拜,哪怕他的情意不遮掩,哪怕他可以憑著蛛絲馬跡認出她又如何?
男人薄幸,縱然有情,情愛轉眼就過,否則爹不會不睬後院女子爭斗,她的姨娘死時,她沒有記憶,爹又何曾在意。
不會在意的,女人如衣,誰會眷戀舊衣。
就當她死了吧,她也不要柳九這個身分了,她永遠不會承認自己是柳九。
「化真,起來喝藥了。」
在她張開眼的瞬間,她騙著他騙著自己,把自己變成裘化真。
「……我怎麼了?」
花世澤怔愕的神情轉眼即逝,輕柔的將她袪起。「你掉進湖里了,適巧我回府,將你救起。」
騙他吧,只要她肯留下,他可以陪她演一輩子的戲。
「這樣算來,我倒欠了侯爺一回。」她慮弱地說著,不著痕跡地離開他的臂彎,接過了湯藥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