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兩小醫女(下) 第18頁

「好。」她爽快地應著,一回頭就對上花世澤冷若冰霜的臉。「呃……醫者論醫,能夠被此切磋,這早好事。」

花世澤皮笑肉不笑地道︰「所言甚是。」

裘化真只能硬著頭皮干笑,跟著柳至衍繞過長廊進了書房。她環顧四周,心里無限感慨,只因爹爹的書房從來不讓她們進入的,若是想要什麼書,跟爹爹說一聲,爹爹自然會差人送來。

如今一瞧,這書房打理得井然有序,收藏的各式醫書教她的手不禁癢了起來,尤其是架上還擱了好幾本絕本。

「裘姑娘對醫書很有興趣呢。」柳至衍招呼她在案邊坐下,被她那發亮的眼給逗笑。「我家小九兒也是如此。」

裘化真五味雜陳地垂著臉,從不知道爹對外都是喚自己小九兒,喚得這般親密。

「切入正題吧,柳院使。」花世澤很自然地坐在她身旁。「外頭布了我的人,不用防隔牆有耳。」

柳至衍聞言,老臉有些赧然。「倒不是防,而是宮中正值多事之秋,與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頓了下,便道︰「言歸正傳,裘姑娘對于德妃身上的毒可有頭緒?」

裘化真苦笑了下。「說來丟臉,尚無頭緒,但唯一可確定的是長公主和德妃身上的毒都屬同種,是性熱的毒。」

「那麼,就跟兩年前皇子們身上的病征是一樣的,熱、燥、濕,理該是毒,卻又未出現毒的脈象。」

「會不會是極微量的慢性中毒?畢竟皇子們年紀尚小,有時病征不一定會呈現在脈象上頭,除非下了重藥。」

「極有可能。」柳至衍頗贊賞地點頭。「宮中有不少宮人或輕或重的身體不適,再加上七八日前被押進牢里的宮女們,透過獄卒通報皆身有不適,我讓陳太醫去探看,發現她們竟一個個都出現濕燥的病征,這讓我想起兩年前皇子們一個個倒下時,後宮也折損了不少宮人,只是那時正亂著,就沒多細想,如今想來著實不尋常。」

裘化真攢眉思索著。「這事說來確實古怪,好比德妃明明轉好,病情卻又突然急轉直下,偏偏那一碗湯藥經手的全都是能信任的,實在是沒道理,我一直想不通要如何在這重重關卡里下毒,又怎會教經手的宮女全都出現熱燥的病征,這也太邪門了。」

「不過被押進牢里的,倒有個小太監安然無恙。」

「咦?」

「小太監是負責守爐火的,他身上沒有出現熱燥的病征,听說他的右手虎口上本是長了瘡,如今倒是不藥而愈。」

裘化真頓了下,心里像是有什麼隱隱成形,月兌口道︰「那天端藥進寢殿的是尚宮太人,她的指尖起了水泡,像是被灼傷……」

「那些宮女們的指尖上似乎也有水泡。」柳至衍也說。

「長公主是隨盛寒積之證,那毒性熱,所以反倒是以毒祛寒,雖有凶險,但經灸過五百壯後,反而對病情有所助益……手上的瘡要是以毒攻毒而愈,那麼原本無恙的手自然會教毒給侵觸……毒是抹在碗口上?!」她喃喃細數,結論月兌口而出。

「十二監?」花世澤低問著。

經手宮中膳食用具的宮人隸屬十二監,頂頭上司則是內務府。

「能夠作粉入毒且接觸就能使之如灼傷般起水泡的……」

就在柳至衍欲啟口時,裘化真槍白道︰「斑蝥!」

她想起來了,那一晚,她在朝陽殿的金銀花叢里瞧見的是斑蝥!

「可是別說斑蝥是管制藥物,斑蝥是生長在南方,宮中沒有。」柳至衍道。

「斑蝥食豆類,但也生長在金銀花下。」她淡道。

栽種金銀花無人會起疑,只因金銀花乃是解毒藥材,但是斑蝥也能生于金銀花之下,任誰也猜不著這層關系。她當初對那片金銀花心生古怪,一再探訪,就是因為她隱約瞧見了蟲子。

「確實是如此。」柳至衍輕點著頭,抬眼卻見花世澤眸色銳利地盯著裘化真,彷佛她說出多古怪的話語。

「這下槽了……」她嘆了口氣。

「什麼意思?」

「呃……」這還真不好解釋呀,如果她是柳葳是鞏貴妃,如今鞏、楮兩派危在旦夕,兩人必定轉為小心,而那片金銀花是絕對留不得,最好連根拔除,一把火給燒了。

早知如此,她當初應該忍著恐懼跟柳葳打交道,趁機進朝陽殿的。

「裘姑娘?」

「沒事,我只是在想,如果是斑蝥,那麼德妃身上的余毒就能解了,而且也給了條線往十二監去查,瞧瞧到底是誰買通了十二監里的公公,將毒下在碗品。」說著,裘化真起身。「刻不容緩,我得趕緊進宮。」

「也好。」柳至衍跟著起身,卻不慎撞掉了擺在案上的一卷畫軸。

裘化真欲拾起,卻見畫軸已散開,而上頭的畫像……柳至衍快她一步將畫軸拾起,正欲卷起時,她忙道︰「爹,這畫像是誰?」

「這……」柳至衍揚起苦澀的笑。「她是我的小妾,十四年前就去了。」

「爹的小妾?」

見她神色激動了起來,花世澤不禁輕按住她的肩。

「說來也真是巧合了,才允了讓你承接九兒的排序,這從沒掉過的畫軸突然掉了。」他神色惆悵地攤開畫,對著畫像問︰「小清,你是不滿我的安排嗎?你當我不珍視小九兒嗎?

裘化真倒抽了口氣,顫著聲問︰「她……是柳九的親娘嗎?」

裘化真不敢相信,在她借尸還魂後一直守在她身邊的小清,竟是她的親娘……可為何小清從未提起?

「怎麼了?」花世澤低聲問。

她搖了搖頭,再問︰「她當初是怎麼去的?柳九似乎不記得自己的親娘。」這話是替自己問的,因為她真的沒有任何記憶。柳家後院里,大多的姊妹都有姨娘,就她沒有,冷了病了無人噓寒問暖,後院從沒人提起過她的姨娘,她當自己是爹不疼娘不要的孤兒。

「她……那年小九兒三歲,不慎掉進湖里,她為了救小九兒溺斃湖中。」

裘化真瞠圓了水眸,腦海中隱隱約約浮現在冰冷的湖水里,有抹縴瘦的身影不放棄地抱著自已,用著最後的力氣將她拋向湖畔,自己則沉入湖里……啊,她怕水不是天生,是因為她親眼目睹親娘沉尸湖底,面對岸站的是高氏……所以她怕高氏,從來就不敢拂逆她,為了能平安長大,她一直是乖順听話的。

「裘姑娘,你怎麼了?」柳至衍收妥了珍藏的畫,抬眼見她眸底噙淚,臉色蒼內得嚇人。

「化真?」花世澤托著她發顫的身子。

「我沒事,只是有點累了,侯爺,咱們回侯府吧。」她要回去,回去找小清問個清楚。

回到侯府,進房前,裘化真道︰「侯爺,請你別進房。」

「為何?」

「拜托,我求你了。」

花世澤抽緊下顎應允了,放她一人進房,自己守在門外。

裘化真一進房,屋里不著燈,只有幾縷從鏤花窗篩落的光芒,她忍住激動,啞聲喊道︰「小清。」

幾乎同時,小清幽幽地在她面前現形。

裘化真直睇著她,她的年歲就停留在爹畫上的年歲,噙著淺淺羞澀的笑,而此時,她面露憂愁,笑得苦澀,彷佛已知她知情。

「……你為什麼從來不說?」裘化真顫聲問。

小清扭著十指。「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

「你說,孤魂之所以流連人間,是因為執念未解,你呢?」她說,執念未解的孤魂未隨鬼差下黃泉,日後下黃泉會受罰的。而她都已經走了十四年,為何還在陽間?屆時,她會受到多少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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