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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特別關照的那個小男孩終于走了,雖然這不是第一次看著自己的病人死去,但這次的感受卻特別強烈。多少年來,他站在生死的界線上跟死神競賽,這次的失敗讓他的感觸特別深刻,也許是長期的寂寞累積的吧!
忍不住地,他想起小男孩前幾天問他的話。
「邵醫師結婚了嗎?」
他搖搖頭。很多病人都怕他,唯獨這個小男孩總是會天真地纏著他問東問西。
「哦……」他思索著,又繼續問︰「那邵醫師有喜歡的人嗎?」
他看著手上數據的眼迅速變得模糊,腦海里閃過葉彤靦腆的笑臉。
「我有喜歡的人喔!」小男孩自顧自的說著︰「可是我都沒有告訴她,她一定以為我只是把她當成好朋友!如果我這次能順利出院,我一定要告訴她,我非常喜歡她,可是我怕我沒那個機會……」
邵愷看著他無邪的臉蛋,心中一陣絞痛,「不會的,你會有機會告訴她的。」
「我覺得人好愚蠢喔,明明喜歡卻偏偏不肯說出口,要是我就這樣走了,她不就沒有機會知道我是那麼的喜歡她;要是她剛好也很喜歡我,那麼她一定會氣我,氣我為什麼沒有告訴她我喜歡她。應該說的話藏在自己心里,藏得再久她也不會知道,你說我可笑不可笑呢?」
邵愷定定地看著他,腦袋像被什麼重擊般的嗡嗡作響,應該說的話……葉彤害羞的神情再度浮現,臨走前,葉彤把她應該說的話說給他听了,而他呢?這一生可還有機會跟葉彤說自己心里真正想說的話?她這一走,就是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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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不過十五歲,當他無奈的必須跟死神搏斗時,卻能夠悟出這麼多的道理,自己呢?難道也要等到這種時刻才能頓悟嗎?如果是,那未免太悲哀了。
那是小男孩所說的最後一段話,之後他便帶著遺憾跟隨死神而去,那種遺憾他能夠深切體認。
這一生,他可還有機會再見到葉彤?輕微的,一陣敲門聲響起,護士長踩著無聲的步伐走進來。
「副主任,您的咖啡。」
邵愷頭也不回,感覺到護士長又靜悄悄地退了下去。對于這個稱謂,他還不太習慣。
在這家醫院,他走來一路順暢,每年的升等都順利通過,主任甚至已經開始暗示他,將來的位置非他莫屬。
但是爬得越高,他心中的孤寂感卻莫名地越深。
香醇的咖啡味輕飆入鼻,他卻沒有心思去啜飲一口。
窗口飛來一只麻雀,可笑地對著窗戶輕啄著,它並不知道窗戶反射出來的其實是自己的影子。在醫院這麼多年,他深切地體認到,最大的敵人其實不是環伺在自己周圍的人,而是自己。于是他不以升等為考量!專心地做著研究,不與其他派系同流合污,于是更加受到院長青睞,一路高升至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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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窗口的反影中,他看到李廷寬神采奕奕地走了進來。在這醫院里敢不敲門便隨便進來的也只有他而已,他唯一的好朋友。
他毫不客氣地拿起咖啡就喝了一大口。「嗯,好喝!你這兒的咖啡就是不一樣。」
因為總是一臉的與世無爭,李廷寬在醫院里相當有人緣,不過他不怎麼求上進的個性,卻使得他與邵愷的職位越差越遠。
「護士長拜托我來看看你,因為她有義務保護其他無辜的人。」李廷寬意味深長地笑著。
對于自己暴躁易怒的脾氣,邵愷也很懊惱。
「怎麼樣?今晚去放松一下吧?」他們經常相約在離醫院約十五分鐘路程的PUB飲酒。
邵愷面無表情,那家PUB有很多等著獵物的辣妹,邵愷總是不吝嗇與她們玩玩。
「那晚上見!」李廷寬把咖啡全部喝完,哼著歌走出休息室。
「我心內思慕的人,你怎樣離開阮的身邊……」
漸漸遠去的歌聲,清楚地敲在邵愷心上。
那是一首思念舊情人的台語老歌,阿寬總愛在他面前哼唱。
看著窗外蕭條的景色,他只覺得四周的空氣益發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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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里,頹廢與華麗的氣息相互交融,每個人各喝著最能代表他們心情的酒。
邵愷與李廷寬坐在吧台前,靜靜地不說一句話。平常在醫院里說的話夠多,對家屬交代病情、開會、講課,到了這個熱鬧的地方,他們反而變得安靜。
每次一走進來,就有許多尋找獵物的眼光繞著他們打轉,李廷寬清心寡欲,總會對著花枝招展搖擺走來的女孩正經地道︰「我吃素。」
邵愷就不同了,他總是戲謔地看著那些女孩,然後語帶曖昧地道︰「我葷素皆可!」
最後的結果通常是李廷寬仍然留在原地繼續喝酒,邵愷則跑去大祭五髒六腑。
不過,邵愷也有什麼都不想吃的時候,這時他只需雙眼銳利地一沉,女孩們自然就會知難而退。
不過今天,他不吃素也不沾葷,因為現在是講經時間。
李廷寬喝了一口酒,吐了一口煙圈,緩緩說道︰「醫生就像和尚一樣,在學會渡化眾生之前,首先要渡化的是自己。我們每天看生看死,沒有必要為每一個生命的誕生歡欣,也沒有必要為每一個生命的離去悲傷,生命就是如此自然地反復交替著,醫生只負責迎生送死,並不負責歡笑哭泣。」
邵愷喝了一大口酒,那直沖腦門的濃烈感讓他仿佛能夠自沉重的郁悶中稍稍解月兌。
「我幫你報名寒假的禪修班吧!像你這樣的人才實在不應該只用來渡化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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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廷寬笑了起來,搖搖頭。「我塵緣未了!如何遁入空門呢?」
「那個男孩的死,讓我強烈的想起葉彤……」他苦澀地說著,又向服務生要了一杯酒。這些年來,他很少提起葉彤,雖然阿寬老是有意無意地提起她的名字,但是他總能一笑置之。
「嗯……」李廷寬有听護士說起那男孩的事,邵愷肯定感觸良多。這些年來,他雖然還是喜歡游戲花叢間,但他看得出來,邵愷對葉彤始終難以忘懷。
李廷寬轉頭,瞥見右方兩個妙齡女子款款向他們走來,人未到,電波先到。他伸指點點邵愷肩膀,示意他獵人所在方向,邵愷看了一眼,繼續喝他的酒。
「怎麼?今晚不殺生?」
「錯,今晚要大開殺戒!」他抬起眼,換上一臉迷人的笑容迎向那兩個妖媚的女子。
「朋友一場,你先挑吧!」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小僧一心向佛,怎可破戒?施主,您慢慢享用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邵愷起身,瀟灑地迎向前去。
邵愷並沒有注意到,角落處有雙眼楮正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七年前跟七年後並沒有多大差別,風流的依舊風流,保守的依舊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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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邵愷摟著兩個女子消失在玻璃門後,葉彤平靜已久的心莫名地再度翻騰。
百味雜陳地啜了一口酒,冰冷滲入喉部,感冒已經很嚴重的她,無法抑制地咳嗽起來。
「葉小姐,你不要緊吧?」坐在對面的男士用廣東國語擔憂地問著。
葉彤搖搖手,眼淚都咳了出來,她拿起面紙,困窘地擦拭著。
「我看這樣好了,明天我陪你到醫院,你呀,不用強迫的方式便絕對不會正視自己的病。」男子的口氣異常溫柔。「咳……工作重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