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姑娘的意思好象我們兩個很閑的樣子……」王晉吹著胡子抗議道。
「我們本來就很閑。」就在項虞貞想解釋自己沒那意思時,魏英反而開口取笑道。
其實自從兩個月前,鑄劍的煉爐發生狀況之後,他們就一直在做善後的工作和追趕進度;而再過一個月之後,秦始皇就要巡游楚地了,所以等一下所有的人都會來大廳開會討論因應的對策。
「呃……對了,明天……是不是有人會下山?」項虞貞突然想起這件重要的事,遂問道。
「是啊!這次輪到我下山了。」王晉得意道。「我準備好好去喝它個痛快。」
「你別又喝過了頭,忘記回來的路才好。」魏英無奈道。
王晉這家伙只要一喝了酒,馬上就會忘記自己是誰,上回還醉癱在回來的路上,睡了一天一夜才讓寨里的人發現,給抬了回來。
「那,你會順便把染好的絲料拿去賣嘍?」虞貞追問。
「是啊!」王晉搔搔頭。「不過,這次阿婆摔得不輕,好象沒太多的完成品可以賣,所以……」
「我有染好一些,應該沒問題,可以拿去賣賣看。」
「你?」
魏英和王晉同時露出訝異的眼神,看她老是在寨里忙來忙去,不是煮飯,就是替每個人縫補衣服──她做事的速度很快,他們是知道的;只是……他們從沒料到她還會「有空」去染衣服!
「那,我現在就去整理整理,明天好讓你載下山去。」她興致高昂道,才剛奔到門口,就一頭撞上正從外頭進來的尉遲策。
「你又在忙什了?」他的聲音在她耳邊轟轟作響。「這些花是怎回事?」
「這樣感覺不是好多了嗎?比較有朝氣。」她揉著額頭退後一步,解釋道。
「我說過了,大廳里沒有必要擺這些裝飾品。」他板著臉,盯著她沾滿泥巴的雙頰。
「你只是不喜歡因為觀賞而被攀折下來的花朵,一日一日地枯萎死去,不是嗎?所以──」她笑容燦爛地說道。「我就移植一些過來,種在寨里。」
「你確定只有『一些』嗎?」跟在尉遲策後面進屋的尉遲封吹了一聲口哨,調侃道︰「怎剛才一路走來,看得我眼『花』撩亂的?」
開玩笑,大廳和走道上,此刻全放滿了一盆盆色彩鮮艷的花栽,這寨子從來就沒這樣「花枝招展」過……而大哥的臉色也從沒像這樣忽紅忽青的,和花朵相互輝映。
「你們……不喜歡嗎?」虞貞問道。她忙了那久,怎大家的表情看起來都好象有點……驚愕?而不是驚喜。
她偷偷地觀察每個人的臉色,發現大家的樣子都有些奇怪,尤其是尉遲策,又是一副皺著眉頭的樣子。
「其實我覺得做些改變也不錯。」魏英首先回應,他帶笑的眼楮,始終沒有離開過尉遲策和項虞貞。
「是嘛!我也覺得挺不錯的。」尉遲封幫腔道。
「你覺得呢?」虞貞抬眼望向尉遲策,期盼全寫在臉上。
被她這一問,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掃向尉遲策,大伙全想知道他的感覺。
而尉遲策只是淡淡地、面無表情地說了句︰「準備開會了。」
項虞貞略帶失望地低垂螓首,她早該習慣他在人前對她的冷淡,只是,她心底還是不由得升起一股沮喪感,她只希望她做的事都能得到他肯定而已。
「那……我先去染織房……把明天要帶下山的東西整理整理……」虞貞帶著濃濃的鼻音,低著頭匆匆與他們擦身而過。
當她正要跨出門檻時,尉遲策突然一把攔住她──
「以後別再把自己弄得這累了。」他放柔了聲音。
由于尉遲策這突來的舉動,讓項虞貞驚訝地抬起頭來。
她楞楞地看他,原本微濕的雙眼立刻「濕」得更厲害。他──是在關心她?
應該是的!雖然有些不確定,但虞貞的內心仍因他這句話而欣喜不已,她發現自己最近變得特別容易感動,盡避只是一句話、一個動作,都會讓她感動上半天。
「首領,你把她弄哭了……」站在一旁的王晉有些大驚小敝地提醒道,像是八輩子沒見過女人哭似的。
尉遲策攏緊眉峰,當著眾人的面端起她的下巴,並且以袖子擦掉她臉上交混著淚水的泥巴,動作不算太輕柔。
在場每個人都吃了一驚,首領的這項舉動實在太反常了!現場頓時彌漫著窒人的安靜,眾人都怕會打壞這氣氛似的,大氣不敢吭一聲。
像是在回答每個人心中的疑惑似的,尉遲策粗聲說︰「瞧你的臉髒兮兮的,萬一等一下弄髒婆婆的緞子,她又要生氣了。」
「啊,對,緞子!」虞貞失聲道。她必須在做晚餐之前,把隔天要拿下山去賣的緞子都整理好才行,若非尉遲策這一說,她差點忘了這件事。
項虞貞紅著臉,匆匆跑出大廳。
尉遲策在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染織房的方向後,才緩緩收回自己的目光。
「婆婆會生氣,嗯?」尉遲封望著尉遲策,似笑非笑的。
瞪著尉遲封促狹的雙眼,尉遲策板著臉走向大廳的正位,說道︰「不要嘻皮笑臉的,準備開會。」
「听到沒,不要嘻皮笑臉的。」魏英拍拍尉遲封,取笑道。其實他自己也是憋得很難過,只是看到有人被「削」,心里多少比較好過一點。
「你們兩個到底在笑什?」王晉湊上前,輕聲問道。「首領說的其實沒錯啊!弄髒了緞子,阿婆是會生氣的。」
這遲鈍的家伙!
看著王晉那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阿婆」的模樣,尉遲封和魏英忍不住再次抽動嘴角,狂笑出聲。
※※※
一走進染織房,項虞貞就看到阿婆已正襟危坐在織布機前,嚴肅地盯著織
布機上,她才織了一半的布疋。
「婆婆,你怎下床了?」
「我還沒老到不能動。」
阿婆講話還是這樣拒人于千里之外,不過,她也已經習慣了。
「那您……是不是需要什?我去拿來給您……」
「你別忙了,我有話跟你講。」阿婆垂著眼,若有所思。「這些都是你織的嗎?」
「是啊!」
「那些也是你染的?」阿婆指了指放在角落的一疋布。
「嗯。」她點點頭,小心翼翼道︰「我只是打發時間,順便可以幫一點忙。」
「看你織染布的技巧,不像是山下農家女孩所會做的……」阿婆盯著她瞧,睿智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這些手藝──你是在哪里學的?」
「我從小就常做這些事,也沒特意去學……」
「我听策兒說……秦始皇又開始選人去找仙藥……」阿婆站起身,腳步蹣跚地走向屋角,拿起項虞貞染好的布觀看著,並且近似喃喃自語道︰「你說你是為此才躲來山里的,是嗎?」
「嗯……也算是……」
「一定還有其它原因吧!」阿婆眼神一凜,手拿著布走回織布機前。
「嘎?」
「你的家人呢?知道你在這里嗎?難道他們都不擔心你?」
「啊……」被阿婆如此逼問,項虞貞才突然想起這件重要的事──當初她只留了一封信,即離開了舅伯家,到現在都沒再捎信回去,想必現在遠在咸陽的大哥也已知道這件事了。
以大哥的個性,他可能會放下手邊的工作來找她。
不行,她得趕緊再捎封信回家,告訴大哥一聲。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離開自己的家人,待在這樣的深山里……」阿婆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就算你是為了躲避尋找仙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