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一時魯莽,但這完全是為了邊城的安全,請將軍明察。」
「那麼你認為她哪里可疑?」無過慵懶的繼續問道。
「她……她是異族人,又孤身行走……」
「然後呢?」
「拒絕回答間話,呃……來歷不明……不知她的身分……」少統領額上冒出冷汗。
爹曾經說過,街南將軍最可怕的不是他卓絕的武藝,而是他深沉難測的心性,在最後一刻之前,永遠料不到他心里想著什麼。
此刻將軍雖然沒有一絲動怒的跡象,但誰也不敢保證下一刻他不會怒氣大發,下令斬人。
「這就是你當眾抓她的理由?」無過完全是一副不敢相信的口吻。「依你所說,那麼今天所有入城的人,有一半以上都必須抓起來盤查。」
「這,這……」
「你知道本將軍最討厭哪一種人嗎?」無過忽然嘆口氣。
「屬、屬下不知。」少統領一顆心提得老高。
「本將軍最討厭那種心口不一,敢做卻不敢承認的人。」
「屬、屬下……」少統領心驚膽戰。
「拿下他。」無過淡淡地下令。
守在他身旁的兩名隨從之一縱身躍下,押住少統領。
「卸去他少統領之職,押禁軍牢,交由統領處置。」
將令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
交由統領處置?可是少統領是統領唯一的愛子,統領會如何處置?
「是。」那名隨從立刻押著少統領離開。
「掃興!」難得能好好听琴的興致被打壞,無過超身,不再多言,欲往客房走去,臨行前,他偏頭望了她一眼。
楚絲不閃不避,直直地迎上他的視線,與他對望。
他臉上再度浮現笑容,幽綠的眸瞳顯現出充滿興味的神采,接著旋身消失在二樓。
第二章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無過拎著一瓶酒,躍身掠至客棧的屋頂上,愜意的飲酒賞月,直到底下傳來一聲開門聲。
一抹粉紅的身影踏出房門,正是楚絲。
她倚著欄桿,迷蒙的眼神直望向遠方。
听說南蠻的南族在半年前出現了一名武將,他一身紅袍,有著南蠻人中罕見的綠色眼瞳,發色偏淡,俊逸非凡的臉上常噙著一抹莫測難解的笑意,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有人可以預測他下一步打算做什麼。
因為這些傳言,她千里迢迢由中原來到南蠻,終於如願見到人,但是……他看她的眼神中沒有一點熟悉,沒有一點熱絡,只有陌生的驚艷和興味,難道……他不是「他」嗎?
若不是「他」,為什麼神態、表情和聲音會完全相同?
世間真的可能有這麼相似的兩個人嗎?就算相貌一致,也不可能連聲音都一樣,所以她覺得那一定是他。
只是……他為什麼不認得她了呢?
「明亮的月光,該有美麗的笑容相映襯,你愁眉深鎖,未免太辜負這大好夜色。」懶洋洋的語調忽然響起,暗紅的衣衫在空中飄飛。
「你……」看見右側屋頂上的人,楚絲嚇了一跳。
「陪我喝酒賞月如何?」無過舉瓶相邀。
「你已經在喝酒,也已在賞月,有酒為伴,又何須人陪?」她不願意與陌生人太過接近,再說她還未真正確定他就是「他」。
「這是拒絕?」他挑起眉。
「是。」她點頭。
無過緩緩地笑了。
「本將軍不接受拒絕!」
身影瞬動,一掠、一回問,屋頂上已多了一抹不情願的粉紅身影,嬌小的身形在他的鐵臂下微微掙動。
「請放開我!」
他不放開,只把她安置在身旁。
「別亂動,否則跌下去我可不救你。」他懶懶地提醒道。
現在兩人是在屋頂上,可不是地面,想掙扎離開他身邊,她最好衡量一下自己是不是會摔斷頸子。
楚絲一听,眼神立刻定定地望著他,不敢往下看。
從小她就怕高,而現在……
她俏臉轉白,雙手不覺捉緊他的衣擺。
無過滿意地笑了,舉瓶就唇飲下一口酒,瀟灑而豪邁。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可惜南蠻到處是沙地,短小的河流一踫到沙地很快就消失,有跟沒有一樣。」讓他每逢月夜,連想看一下水中倒映的浮月都沒有機會,嗟!
「沙地上的明月是一種指引,讓夜歸的旅人找得到回家的方向。」她知道「他」總是喜愛親近水,只可惜……「他」已失去方向,無法歸家。
「那麼,你找到方向了嗎?」無過若有所悟地望向她。
「沒有。」既然「他」已迷失,她也就跟著迷失了。
「那你為什麼在這里?」
「就因為沒有方向,才會在這里。」楚絲不自覺的望向西北方。
「那里有什麼?」值得吸引她的視線?
「沒什麼。」她垂下眼眸。「將軍,請放我下去好嗎?」
「不好。」他答得乾脆。
「為什麼?」
「本將軍酒還沒喝完,沒打算下去。」他再飲一口。
「可是我……」
「嗯?」無過眉頭再度一挑,摟著她的手臂威脅似地松了松,讓她連忙更加捉緊他,根本無法將話說完。「本將軍說過,不接受拒絕。」而且他向來一意孤行,不接受其他意見。
她柳眉一蹙,眸中浮現不滿。真是惡霸!
「你想罵我?」
「惡霸!」她真的罵出口。
他的眸中多了訝異,然後大笑出聲。
「好!真是好!在本將軍面前,還沒有人敢這麼直言不諱的罵出口,你是頭一個。」是勇氣可嘉,還是不知死活?
「直言不諱,總比口蜜月復劍來得好,相信將軍也不愛听口是心非的好听話。」楚絲淡淡地道。
他眯超眼,摟她腰的手轉而托起她的下巴。
「比起那些只會拐著彎貶損我,罵人不帶髒字的偽君子,坦率的表現出喜惡的確可愛得多。而你,絕對比這世上任何人都要令我覺得賞心悅目。」
「多謝將軍欣賞。」楚絲推開他的手,另一手仍緊捉住他的衣袍,不喜歡他此刻輕佻的模樣。「小女子承擔不起將軍謬贊。」
「真承擔不起?」無過壞壞地問。
「承擔不起。」她暗自提防。
他的神情一變,她就注意到了,而出現這種表情,他腦子里想的通常不會是什麼好主意。
「如果我放手不管你,你說會怎麼樣?」
「當然是會摔下去。」她強自鎮定地回答。
「那你不怕惹怒了我,我就讓你摔下去?」
「我會先捉緊你。」不得已,她只好握住他的臂膀。「如果要摔下去,就請將軍陪我了。」
無過忍不住再度大笑出聲。
「有趣!」
少有人敢直接迎向他的視線,但她卻總是不閃不避;幾乎沒有人敢這麼直接對他說話,她偏偏一點都不懂得婉轉,連這種可能要了她的命的話都敢回他。
她的身子縴弱得讓他一折便斷,無瑕的面容上卻有著那麼倔強的神態,不肯輕易服輸,真是有趣!
「中原的女子都像你這麼與眾不同嗎?」不像南族女子總是對男人唯命是從,除了那個自恃身分、被寵壞的公主之外。
「我雖然從中原來,卻不代表我是中原人。」
「喔?」無過重新摟住她的腰,像一點也不在意她的話,只是仰首再飲一口酒,接著,他忽然轉變話題,「晚膳時,你彈的那首曲子是什麼?」
楚絲訝異了下,垂下眼眸回道︰「絲路。」
「絲路?」中、西交界,唯一能行的道路,也是一道天然分割的谷地,一邊終年風沙飛揚,人煙稀少,另一邊……另一邊……
他蹙起眉,他應該知道另一邊是什麼,卻想不起來。
懊死!
「有這首曲子嗎?」他再問。
「有。」楚絲望向遠方,表情瞬間溫柔似水。「這是……那個教我彈琴的人和我一起譜的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