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盛夏的落日余暉斜斜灑在這一條繁華的街道上,柔黃的光線照耀著「白帆樓」這塊有些陳舊的招牌。
零星的幾桌食客在「白帆樓」大廳內吃飯喝茶,其中一桌客人是個年輕的男人,兩道斜飛劍眉,眼楮柔美狹長,冷漠得宛若上好的黑色玉石般寧靜沉穩,他身上穿著一塵不染的潔白長袍,面無表情的臉完美得像雕塑。
大廳內的食客沒有人不知道這個年輕男人的身分,他是江南第一大富商艾瑾的二子,名叫艾辰。
「艾少爺,她就是小女,閨名叫銀朵。」坐在男人身旁的是「白帆樓」掌櫃官朝江。
方才艾少爺看到躲在布幔後偷看他的銀朵,忽然就說要她來見他,官朝江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艾辰想做什麼?
闢銀朵端正坐直著身子,她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坐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十歲開始,她就被父親嚴禁踏進「白帆樓」大廳,原因就是父親認為她長得太美,為了不想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才把她嚴嚴密密地藏起來。
而此刻,父親卻破例將她喚到大廳,讓她大剌剌地坐在這位艾少爺的面前,正是因為艾少爺的吩咐父親不能不從,而父親不敢不從的原因,是因為「白帆樓」的產業屬于艾家。
艾家二少爺艾辰的名字,官銀朵當然是知道的,但是她不知道艾少爺為什麼要把她叫到面前來?把她叫來了卻一句話都不說,只是一逕盯著她看,目光閃亮得像要看進她的魂魄里去。
奇怪的是,他的凝視並不帶一絲感情,也沒有男人對女人的那種欲念,倒像是一種發覺到新奇寶物的銳利眼神。他的視線仔細瀏覽著她的臉蛋,目不轉楮地凝視察看,幾近挑剔程度。
闢銀朵暗中咬了咬牙,心里充滿了不自在。她從來沒有感覺這麼窘迫過,更不曾這樣毫無保留地讓人察看觀賞過。令她生氣的是,父親完全不敢阻止艾辰!
平時若有男人敢這樣盯著她看,父親早就暴跳如雷,說不定一耳光都會扇過去了,但是現在竟然任由艾辰用這種放肆的目光將她看個徹底。
當艾辰看見官銀朵的那一刻,時間仿佛停頓了,大街上的喧囂聲似乎瞬間退得很遠很遠。他看見一張飽滿細致、姣好無瑕的容顏,肌膚泛著瑩瑩光亮,在幽暗的角落綻放自身的光華。她並非世間最絕色的女子,但她如瓷似玉般閃爍動人的美膚,卻是他從未見過的,而且,她還在無意間喚醒了他幼年的溫馨記憶,這樣的女子讓他動了念想收藏、想擁有。
「艾少爺……您……您是……」官掌櫃囁囁嚅嚅地開了口,但又害怕得罪艾辰,所以雖然開了口,卻遲遲不敢有下文。
闢銀朵不悅地斜瞟父親一眼,艾辰直勾勾的視線已經讓她快要忍無可忍了。
「把臉上的汗水擦干淨。」艾辰忽然淡漠地出聲。
闢銀朵錯愕地怔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銀朵,快把汗水擦干淨!」官掌櫃急忙重復一遍艾辰的話。
闢銀朵只覺一股怒氣往腦門沖!這個男人未免太過分了,不但傲慢地盯著她看,現在連說出口的話都無禮至極!她在大廚房忙了一個下午,當然滿身大汗,但要不要擦汗水這種事,也輪不到他來干涉吧?
闢掌櫃的手悄悄在桌底下扯了扯她的衣角,她瞥見父親眼中默默的懇求,那眼神讓她想起了「白帆樓」如今一落千丈的生意,又想起了大哥娶親用的一千兩銀子還不知道到哪兒去籌措,更加想起了她腳下所踩的土地產業是屬于艾家的。想到這里,她硬生生地把胸口竄起來的怒火壓了下去。
雖然不知道這個艾少爺有什麼鬼毛病,但在現實面前,她只能隱忍不發,乖乖地听話,抬起手用衣袖拭汗。
「你沒有手絹嗎?」艾辰的眉頭微微地蹙了蹙。
「現在沒有。」官銀朵不悅地回瞪。
「以後最好隨身帶著。」他面無表情地說。
「憑什麼你要對我發號施令?」她無法忍受他給她的難堪。
「因為我要買你。」艾辰的眼楮里閃著若隱若現的光芒。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震得官銀朵表情呆愕僵凝;一旁的官掌櫃猛然深深地抽氣,一雙眼楮幾乎要突出眼眶;大廳內幾桌零星的食客也都听見了艾辰的話,紛紛轉過頭來驚詫地看著他。一瞬間,四下里安靜得連呼息聲都可以听見。
「你開個價吧!」艾辰撩開垂在額前的長發,等著她的回答。
闢銀朵不敢相信自己耳里听見的話,他要她開價?這是什麼話?她又不是貨物,也不是牲畜,怎能任人買賣?!
「我是人,你當我是什麼?」她心里有一股火在迅速燃燒起來。
「你當然是人,所以我讓你自己決定身價。如果你是文物古玩,那就是別人替你決定身價了。」他慢條斯理地說。
闢銀朵氣怔,什麼身價不身價的,她從來沒有遭遇過這種奇怪的事,弄不清楚他究竟意欲何為?他給她的感覺,好像自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他秤斤論兩的議價,待他買回去後,他便可以蒸煮她、紅燒她,隨便怎麼料理她都行,想到這里,她整個人不寒而栗。
「我沒有身價,你想買我,也要看我願不願意賣給你。請你听清了,我現在就直接拒絕你,我不賣給你!」眼前這個男人雖然斯文俊美,但誰知道他骨子里是不是個邪惡可怕的人?說不定可能還有些什麼見不得人的怪癖,也許他的房間是婬窟,或許也有可能是煉獄!她想得頭皮發麻。
「我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過。」艾辰臉上是結霜似的冰冷表情。
如此囂張蠻橫的話讓官銀朵的臉色變得僵硬蒼白,她此刻終于明白爹要把她藏起來的苦心了。她很後悔剛才為什麼要躲在布幔後偷看他,無故逼自己踏上了懸崖邊,一失足很可能就會粉身碎骨。
此時,無數的議論聲悄悄在大廳里浮起了。
「艾少爺買官銀朵的用意是什麼?難道想買去服侍他?」
「買小丫頭或是買個廚娘,用不著艾少爺親自上門討價還價吧?」
「艾少爺尚未娶妻,他那意思,莫非想娶官銀朵?」
竊竊私語聲此起彼落,官掌櫃的腦袋嗡嗡亂響著,艾辰的話驚得他惶然迷惑,目瞪口呆,他也猜想著艾辰買官銀朵的真正用意是什麼?
買去當小丫頭服侍他,他這個當爹的並不願意讓女兒去做人家的奴婢;買去當艾府的廚娘,那也不是多有出息的事,更何況,眼下已經沒有大廚的「白帆樓」更需要銀朵來掌廚;但是,若是當艾少爺的正室妻子,那意義可就不同了。
女兒若能嫁入富豪之家,那將是多麼風光露臉的事,他樂得都能昏過去了!
問題是,艾少爺的心意要先弄清楚才行。
「艾少爺,您……想買小女,不知是為了什麼?」官掌櫃忐忑不安地問,一顆心懸吊在喉嚨口。
「為了擺在我房里。」他答得毫不拖泥帶水。
艾辰的回答讓官掌櫃和官銀朵同時倒抽一口冷氣,然而父女兩人的解讀卻截然不同。
「艾少爺的意思是……是要娶銀朵嗎?」官掌櫃興奮得雙手發抖,老臉脹紅。
「娶?」艾辰無可無不可地淡笑。「要說娶也行,總之,我要定她。」
闢掌櫃開心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大廳內的食客也都干脆放下筷子,等著看好戲。
「我不要!」官銀朵反應激烈,簡直像大禍臨頭。「不管買還是娶,我都不要跟這種男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