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辰愕然地凝視著她,心口一陣悸動。
「為什麼先挑這一件問?」他把注意力從她絕美的笑靨拉到面前的青銅方壺上。
「因為這個東西看起來比較不容易摔破,我怕不小心踫壞了那些易碎品,你會饒不了我。」她聳肩笑了笑。
艾辰的嘴角漾起隱忍不住的笑意。他不明白,為什麼她總是能逗他發笑?
「這是青銅器,是春秋時代的禮器」他的指尖溫柔地觸模著通體銹色純青、蒼翠斑駁的方壺。
「禮器?是做什麼用的?」她神情認真,像個乖巧的學生。
「祭祀用的。」他伸手指著壺底,對她說。「你看這里,有兩條咋舌龍馱著這個方壺,再看壺蓋,上面是蓮花,蓮瓣中間立著一只鶴,展翅欲飛,這件青銅器非常古樸典雅,不失莊重肅穆。」
丙然,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讓他滔滔不絕地對她說話,也才能听見他的輕言細語。
「這件青銅方壺是你花多少錢買的?」官銀朵的雙手撐著下顎,听得出神。
「王千兩銀子。」
「好便宜」她微愕。
「你的口氣太大了吧?」他睨她一眼。
「我是說跟我比。」她格格輕笑。
艾辰笑了。「如果要跟你比,這里每件東西都很便宜。」
銀朵的唇角帶著點微醺的笑意,和艾辰對談的感覺愈來愈輕松自在了,她情不自禁地靠他更近一些,貪心地想跟他多聊一些。只要與他有關的任何事情,她都想知道。
「這是你在哪里買來的?」她順著話題往下說。
「我去河南的時候買的,本來也許不用五千兩就能買到,不過有個古物商早我一步,只隔一天,轉手賣給我時就多了兩千兩。」他輕松地笑說。
「這也太狠了點!」她好喜歡跟他這樣家常的對話。
「沒有點小奸小惡,怎麼能有錢?」他挑眉笑道。
闢銀朵忍著笑,點點頭,指著他說︰「所以你是大奸商!」
艾辰深深地注視著她,欲言又止。
被他這樣盯著瞧,官銀朵怔住了,不知怎麼地,腦中忽然浮起杜鵑說艾辰偷吻她的畫面,突然一顆心怦怦亂跳了起來。她不禁暗暗期待,艾辰會不會在她清醒的時候吻她?
「你在想什麼?」他奇怪地盯著她臉上古怪又興奮的表情。
「沒有。」她尷尬得紅了臉,怎麼好意思對他說出心中真正的想法。「那你在想什麼?」換她問。
「我在想……」他垂眸,淡淡一笑。「黃河發大水,我明日要離開蕪蓉鎮一趟,到沿岸各省的糧倉調糧賑濟災民。」
「明日?」她吃了一驚。「那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也許十天,也許半個月。」以往離開家時,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這一回卻有了不舍的情緒,他不懂為什麼會這樣。
「原來你是要去調糧賑濟災民,難怪我剛剛說你是大奸商時,你心里不高興了,真是對不起。」她誠懇地向他道歉,原來他真是一個很有善心的人。
艾辰看見她好無辜的眼神,忽然有股想要把她攬抱入懷的沖動。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念頭,就好像他無法解釋那一天的早晨,為何會忽然失去克制地吻她?
本來,他只是看上她的絕色,只想收藏她的美,就像收藏其它的珍寶那樣單純。
他始終認為,沒有溫度、沒有感情的東西,才能永遠的收藏,永遠的保有。但,他忽略了官銀朵是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思想的女人。
就算他刻意不去觸踫她,不去感受她的體溫,但他還是漸漸地發現她鮮明的性情完全不同于他生活周遭的女人們,她單純的熱情,勾動了他內心深處的渴望……
「你又在想什麼?」她小心翼翼地瞅著他。
「沒什麼。」他站起身,甩掉綺念,把青銅器壺擺回架上。
「你要去的地方會有危險嗎?」她也跟著起身,緊跟在他身後。
「不知道。」因為她跟自己太緊,所以他一轉過身就撞上了她,她被撞得後退一步,不小心踫到身後的架子,架上的一尊陶桶搖晃了一下,差點掉下來。
「小心!」兩個人驚慌地同時伸手去扶,等扶穩了之後,官銀朵才發現自己的臉幾乎靠在他的胸膛上。
她緊張得動也不動,一心等待著,期盼他就這樣順勢將她抱進懷中。
但是艾辰並沒有這麼做。他向來不習慣與人肢體踫觸,所以響應她的,只是他轉過身的背景。
「要不要听這尊陶桶的故事?」艾辰順手取下那尊差點摔下來的陶桶,捧在掌心上把玩,刻意忽視內心的觸動。
「好哇!」她勉強笑說,但內心卻很失落,茫然地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為什麼?他真的連踫都不踫她、抱也不抱她,他真的只把她當成這間庫房的其中一件收藏,只有心血來潮時才會取來賞玩一番。
但……他不是已經吻過她了嗎?
娶你,是給你一個名分,不過傳宗接代這件事用不著你做,自有別人代勞。
驀然間,她想起了艾辰對她說過的話,心口一陣抽痛痙攣。
原來,那就是他不踫她也不抱她的原因。
我可以娶你為妻,但你不用生孩子,因為生孩子對你的身體是很大的傷害,我要你維持這個模樣不要變。
她的一顆心緩緩地往下沉落。
當初听他說這些話時,她沒有特別的感覺,但是現在回想起來,竟有一種不知何來的痛苦充塞在她的心口。
他不要她為他生孩子,所以他根本不會對她做出任何夫妻間的親密舉止,她永遠只是他掛名的妻子,永遠只能是他擺放在庫房里的收藏品……
闢掌櫃帶著官銀堯,分別乘轎子來到艾府大門前。
「這位小扮,麻煩您,我們是少夫人的父親和大哥,我們想來探望少夫人?」官掌櫃手里提著一盒酥餅,對著守門的僕役說。
「什麼少夫人?哪來的少夫人?」守門的僕役你看我、我看你,一臉茫然。
闢掌櫃尷尬一笑,心想大概是艾辰和銀朵尚未正式成親,所以艾府里的僕役們一時還沒有改掉稱謂。
「小扮,那這樣吧,麻煩您替我向艾少爺通報一聲,就說‘白帆樓’的掌櫃來探望他的女兒官銀朵。」他改口說。
「噢,原來是‘白帆樓’的掌櫃來了!兩位請進!」艾辰以高價買下「白帆樓」的官銀朵,這事早已人盡皆知,所以僕役一听便明白了。
闢掌櫃一面道謝,一面把官銀堯扶出轎子,慢慢跟著僕役身後走進艾府。
「兩位在這兒稍坐,我去給少爺傳話。」僕役將他們領到前廳坐著,然後轉身出去,踫巧遇見艾家四姐妹迎面走來,僕役見了小姐,立即恭敬地行禮。
「是誰在前廳里?」大小姐艾栗眯眼問僕役。
「回大小姐的話,是‘白帆樓’的官掌櫃和官少爺。」僕役回話完,便低著頭離開,前往艾辰的院落傳話。
聞言,四姐妹不安好心地對望一眼。那天她們才被艾辰暗指是「恬不知恥」的女人,一肚子怨懟正無處發泄,正好拿官氏父子開刀。
她們走到前廳,果然看見官掌櫃和雙目失明的官銀堯坐在里面,四妊妹便極盡所能地嘲諷起來。
「我說這家子的人可真是好運啊,平空掉下了一萬兩黃金,不知道有沒有人被砸死啊?」大小姐艾栗冷笑道。
「這家人貪心著呢,一萬兩黃金還嫌不夠。二弟不是說了嗎?人家聘禮還想要一萬兩黃金呢!」二小姐艾瑜故意扭曲艾辰的話。
「錢當然是愈多愈好了,誰會嫌錢多的呀?不過這家人也真行,生出一個這麼懂得搖黃金的女兒!」三小姐艾潔配合著冷嘲熱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