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喜娘 第2頁

一忽兒,人全走光了,善月還躺在床上怔楞著,半晌回過神後,才意識到自己衣衫半褪,連忙拾起肚兜、嫁衣,一件件又穿回身上去。

「九姨太太,奴婢叫雪燕,王爺讓奴婢過來侍候您。」身材高大的侍女推門而入,恭謹地垂手而立。

「侍候我?」善月微怔。

「皇上忽然傳喚王爺入宮見駕,不知何時才能回府,王爺要九姨太太先寬衣歇息,不用等他回來了。」雪燕面無表情地傳話。

「好……」她有些無措地點點頭,笨拙地呆坐著。

「那麼,請九姨太太起身,好讓奴婢給您寬衣。」看上去年近三十的高齡侍女神情淡漠地提醒著芳齡十八的小新娘。

「喔。」善月連忙起身,比她高出一個頭的雪燕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看,沉重的壓迫感讓她尷尬得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擺放才好。

雪燕無視于小新娘的無助和不安,動作俐落地替她月兌掉一身厚重華麗的嫁裳,留下只身著肚兜的善月站在原處,徑自轉過身走到紅木衣櫃前,捧出一套繡著牡丹、瓖著銀絲金線滾邊的紅色軟緞綢衣,再慢條斯理地走回來準備侍候她穿上。

「還是讓我自己來吧,我實在不習慣讓人服侍。」早已尷尬得滿臉緋紅的善月怯怯地接下綢衣,微偏過身自己穿上。

「九姨太太,您如今已經是順承郡王爺的人了,身分既然不同,很多事情都要試著去習慣才好。」雪燕微揚起下巴,低著眼看善月,神態仿佛善月是婢女,而她自己才是九姨太太。

「是。」善月不自主地咬著唇縮了縮肩。

「九姨太太,您是主子,奴婢是下人,哪有主子對下人唯唯諾諾稱『是』的?要是教外人瞧見了,還以為奴婢不知怎麼欺負您了呢!這罪名奴婢可擔待不起!」雪燕傲慢地冷哼一聲。

「喔,那麼……我知道了。」善月挺直了背脊,勉強擺出一點像主子的樣子來。「我累了,你就先下去吧,不用在這兒侍候我了。」

「是,奴婢告退。」雪燕廢話不多說,自顧自地轉身走人。

善月呆呆地杵在原地,好半天才垮下肩膀,長長地嘆了口氣。

「好累人吶……」她抬起小粉拳輕捶著酸痛的雙肩,一邊忍不住喃喃抱怨起來。「都是那個臭道士,真被他給害慘了!說我是什麼天生富貴命、王妃命、生貴子命的,連篇鬼話把阿瑪和額娘哄得團團轉,連順承郡王爺也听信這些鬼話,非要納我當他的第九個妾室不可。阿瑪和額娘也真是胡涂,怎麼不想想『九姨太太』跟『王妃』差得有多遠?連婢女都能給臉色瞧的地位,怎能富貴到哪兒去呀!」

善月無奈地長嘆。在王府中,侍妾的地位幾乎等同于婢,也難怪方才的婢女明擺著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從進府到現在,她才終于有機會看清屋內豪華的陳設,光是六盞懸掛在花廳的琉璃垂花燈,把整個小屋照得通亮,宛如白晝,就能感覺得到屬于王府的富貴和氣派,但是貼滿喜字和紅燭的洞房,以及掛滿整屋的紅彩和紅綢帳,沒讓善月覺得有半分喜氣,反倒讓她有種落入火坑的感覺。

「善月呀善月,不管命中注定是什麼,逃不掉也就只好認了吧!」除了認命,她不知道還能怎麼想,才能讓自己好過一些。

幸好皇上忽然把郡王爺召進宮去了,至少她可以在這個令她感到羞辱的洞房花燭夜里多喘幾口氣,也可以多爭取一點時間適應令她不安的陌生環境。

她起身四下打量模弄著屋內別致的擺設物,慢慢踱步到梳妝台前坐下。她不知道郡王爺什麼時候會回來?是該上床睡覺還是坐著枯等?

凝視著鏡中盛妝的容顏,善月感覺好陌生,覺得那根本不是自己。

她拿起銀梳想卸下細致打理過的發髻釵飾,又怕萬一郡王爺突然回來了,見到自己披頭散發的模樣不妥,猶豫了一會兒,便又把銀梳放下,起身坐回綴滿紅色流蘇的喜床。

此時已是夜深人靜了,屋內只听見紅燭燈芯燃燒的嗶剝微響,她坐著,靜靜呆視積成一灘的燭淚,任思緒晃蕩、飄浮……

順承郡王爺是何等樣人,在今夜之前她連一面都沒見過,只知道郡王爺的年紀比阿瑪還大一些,在朝中頗有些勢力,私下听人傳說過,說他的正、側福晉為他生下的三個阿哥全都不幸意外夭折了,所以他才會不斷地納妾,就是非要得到一個兒子不可。

可奇怪的是,郡王爺一連納了七、八個侍妾,卻沒有一個侍妾能再為他生下一兒半子,郡王爺年歲愈長,對生不出子嗣的問題也愈感焦慮。

按理說,身為皇親國戚的順承郡王爺,怎麼也跟出身下三旗、父親只是宣武門守兵的善月扯不上關系,偏偏某日來了個游方道士,路經宣武門時,因月復中饑餓又身無分文,便向善月的父親化一頓飯吃,並表示願用一張命書回報飽月復之恩。

善月的父親雖然對游方道士的能耐半信半疑,但也覺得听听無妨,想自己和妻子已過了大半輩子,下半輩子能不能好命只能倚賴獨生女善月,于是便把善月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給了道士。

道士推算之後,面露奇異之色,堅持還要看一看善月的面相後再批,當他一見到善月,立即驚奇地在命書上批下幾語--此女骨相非凡,有王妃之命,且命中必生貴子,一生榮寵,富貴之極也。

這份不知是真是假的命書著實樂壞了善月的父親,逢人便大肆炫耀,然而凡听過這件事的人卻沒一個相信,還當成了笑話傳誦,嘲弄這對父女。

笑話傳到最後,竟連順承郡王爺也听聞了,郡王爺的反應與那些嘲笑的人大不相同,許是想要兒子想瘋了,對于善月命書中「必生貴子」那句話采取泵且信之的態度,火速派人扛去黃金千兩,並擇吉日即刻要善月過府為妾。

善月的阿瑪是下三旗子弟,靠著身上流的滿族血統混吃混喝,帶著她們母女三人過著吃不飽也餓不死的貧寒日子,這樣的父母親幾時曾見過黃燦燦、明閃閃的刺目黃金?當順承郡王府浩浩蕩蕩扛來千兩黃金時,當場樂得他們眉開眼笑,開心得嘴都合不攏了。

耀目刺眼的黃金讓他們看不見女兒臉上的惶恐和不安,女兒嫁進順承郡王府能不能幸福這種事也早被他們拋到腦後去了,吉日良辰一到,他們便開開心心地將女兒精心打扮成嬌艷無雙的小天女,送禮似的送進了順承郡王府。

自始至終,善月都沒有半點出嫁的心情,只覺得自己是被父母親給賣了,她甚至都沒想過,自己會嫁給年紀比阿瑪還大的男人為妾。

愛外傳來冷冽的梆子聲,她細細一听,已經子時正了。

「都已過了子時,郡王爺竟然還沒回來。」她對著冷清寂寥的空房困惑地自言自語。

雖然,她寧願郡王爺永遠都不要出現,不過,洞房花燭夜沒有新郎也未免太奇怪了一點兒。

當今皇上會不會太不近人情了呢?有什麼天大的事情,非要洞房之夜的順承郡王火速入宮見駕不可?

本嚕--

善月听見自己的肚子發出一陣饑鳴,這才想起一整天沒吃過什麼東西,只在上花轎前嘗了幾個額娘親手做的餑餑而已。

想起餑餑鮮美的滋味,她的肚子愈發餓得厲害了。

「真糟糕,這時候肚子餓起來,我該到哪兒弄東西吃呀?」她開始後悔剛才怎麼沒先跟雪燕打听清楚府里的地理環境就將她快快打發走,現在想找個止饑的東西都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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