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龍戲麟 第17頁

「可惜她沒有想嫁給我的意思。」韞麒的雙眸忽而冷峻起來。

「什麼!」寶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韞麒貝勒耶!她是瘋了嗎?居然會不想嫁給你?」

「我倒希望她瘋了。」他無奈自嘲地一笑。「偏偏她就是太理智冷靜,把我們結合之後可能的利害關系全分析得一清二楚,明知道我們之間不可能有結果,她不想錯到最後才覺醒,所以,她選擇離開我,遠遠地離開。」

「為什麼不會有結果?」寶日不懂。

「因為彼此身分差距的鴻溝太大太深了,誰想試圖跨越,都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他的語氣既深沉又疲憊。

「可是只要兩人真心相愛,不是應該粉身碎骨也不怕的嗎?」天真單純、心思浪漫的寶日,覺得經過淬煉的愛情會更堅貞、更美麗。

「我不知道她怕不怕,但是我確定她害怕我會粉身碎骨。」剛一听見雲龍想離開他的想法,他根本不能接受,漸漸的,他才能明白雲龍的心情。「我已經明白了,選擇離開我是她愛我的一種方式,為了我,她做出了最大的犧牲。」

「她到底是誰?你一定要告訴我!我一定要知道!」寶日搖著他的手固執地追問。

韞麒深知寶日的脾氣,他越是不說,她就越會打破沙鍋問到底。

「她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少女。」他特別強調「少女」兩個字,免得等一下解釋起來多費唇舌。

「別說廢話了,不比我美,你能瞧得上眼嗎?」寶日根本沒留心他的強調,只在乎「很美很美」這幾個字。

「妳當然也很美,她像天然白的冬梅,妳像嫣嫣紅的桃花,各有各的美。」韞麒小心翼翼安撫脆弱的少女心。

「說吧,她是哪個王府的格格小姐?」有美得像冬梅的格格嗎?為什麼她從來沒有印象有誰美得像冬梅?

「她不是格格,她的身分是連娼妓都瞧不起的優伶。」韞麒神情平和地說。

寶日駭然失色,瞠眼直瞪著他,腦中立刻浮現出一個身姿清雅靈潔的影子來。

但是……

「她是染雲龍。」

韞麒證實了她的猜測,她整個人驚跳起來,無法置信地狂喊--

「他是男的!」

「我保證她是女的。」他低嘆。

「你保證?」寶日倒抽一口涼氣。

「女乃女乃壽辰的五天堂會中,我跟她夜夜都在一起。」韞麒頓了一頓。「而且是果裎相對。」

寶日震驚得無法響應,驀然間,百猊若有深意的話語竄進她腦海里--

「寶日,妳一定會後悔。」

她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里,老天,她到底做了什麼?她把染雲龍重金禮聘到怡親王府出堂會,結果竟然送到她戀慕多年的韞麒床上,還讓韞麒愛上了她?

這麼蠢的事居然是她干的?她居然親手挖了一個坑讓自己跳進去!

她又哭又笑了起來,轉身踉蹌了一下,踫翻了桌上茶水。

「寶日!」韞麒急忙伸手扶她。

「恕我打擾了,告辭!」她揮開他的手,憤然奔離涼亭,不顧身後韞麒錯愕地叫喊,迫不及待逃開這個惡夢。

韞麒癱靠入椅背,仰頭閉目,深深吐息,他的心情猶如困在隆冬里,又彷佛在大雪紛飛的竹林中迷了路。

晨曦,天色將明未明時,一匹快馬從前門大街疾馳而過。

打磨廠街胡同口慢悠悠地抬出一頂綠呢小轎來。

隱約听見快疾的馬蹄聲從街道盡頭飛也似的傳來,抬轎的轎夫雖然急急煞住,但是奔馳中的馬來勢太快,嚇得轎夫驚慌失措,差點閃避不及,幸而駕馬的男人機警地拉轉馬頭,才沒有直接對撞上,但是受了驚的馬兒不斷揚蹄狂嘶,男人極力控制安撫,這才沒有從馬上摔跌下來。

「是哪個不長眼的,要是撞翻二爺的轎子,非剝了你的皮不可!」飽受驚嚇的轎夫和隨行的小廝全指向馬上的男人狂罵不休。

「喔,是哪個府里的二爺,還請報上名來,容我日後到府致歉。」男人控御著身下的馬兒,冷笑道。

轎簾驀地掀開來,露出一張錯愕不已的臉。

「韞麒!」

「原來是額琭貝勒。」韞麒挑眉淡笑。「害二爺受了驚,實在罪過。」

轎夫和隨行小廝一听見來人是韞麒貝勒,嚇得有如驚弓之鳥。

「誰讓你們狗仗人勢了,馬上的那位才是二爺,我看不長眼的是你們這些個蠢東西!」額琭氣急敗壞地教訓一旁呆若木雞的轎夫,就怕韞麒把這筆帳記到他的頭上來。

「額琭,這麼早要上哪兒去?」韞麒坐在駿馬上,居高臨下睥睨著轎中形容猥瑣的人物。

「我才剛要回家呢。」額琭曖昧地一笑。「你呢?你怎麼會在這兒?這麼早要上哪兒去?」

「有要事,告辭了。」韞麒面無表情地丟下話,倏地揚鞭策馬,風馳電掣地奔離額琭的視線。

「居然在這兒遇見他,真倒霉。」額琭朝韞麒遠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咦!二爺,這兒掉了一封信!」隨行小廝好奇地拾起來。

「上頭有寫給誰的嗎?」額琭懶懶地打了個呵欠。

「沒,封信上頭沒寫名字。」小廝翻來覆去的瞧半天。

額琭疑心頓起,從小廝手里拿過信來,抽出信封里的信紙,細讀上頭清俊的筆墨--

「妳選擇與我離別的憾恨和痛苦我都了解,然而近日阿瑪重病垂危,無法立即給妳任何承諾,但我心里一直都在籌劃著如何讓妳回復女兒身,並擺月兌戲子身分的辦法,這封信和鳳玉鐲便是我給妳的訂禮,我已訂下妳的終身,今後不管妳人到了多遠的地方,永遠都是我的人,雖然會有好長一陣子妳我將飽受思念的煎熬,但是終有一日,我會正大光明將妳迎娶進門,嫡福晉之位只留給妳一人,這封信里有我給妳的承諾和對妳深切的情意,如若怕我變心不認,只管妥善保存好這封信和那只鳳玉鐲,我隨時會等妳來要求我實現這些承諾。」

額琭念到此,身旁的轎夫們便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原來是封情書啊!」

「這可不是一封普通的情書。」額琭微微一笑,兩眼閃出像是發現獵物般的捕殺光芒。

「情書還有分普通與不普通的嗎?」轎夫疑惑地對視著。

「當然。」額琭愈笑愈猙獰。

他還有最後一句話沒有念出來,那是一句清清楚楚的署名,寫著--「愛新覺羅‧韞麒」。

「走,陪二爺到東便門去瞧個熱鬧。」他把信收在懷里,幸災樂禍地坐上轎。

「東便門?」轎夫大為吃驚。

「沒錯,來興,你過來。」額琭喚來小廝。「你現在立刻趕到怡親王府去通風報信,就說韞麒貝勒正在私會染雲龍,讓他們即刻去逮人。」

「喳!」

額琭忍不住竊笑個不停,幾乎可以想見待會兒的戲會上演得多麼精彩可期。

韞麒呀韞麒,你再跩一點嘛,再跩也沒有多少時候了,你這個二爺就要栽在我這個二爺的手里了。

勝利的狂笑聲回蕩在空寂無人的大街上。

抓住這個機會,額琭鐵了心要殺個眾人措手不及,讓韞麒從此身敗名裂。

「當心點,抬好了,那衣箱里可都是雲龍貴重的行頭!」染同青站在船頭指揮著徒弟們。

雲龍佇立在船尾,寧靜安詳地深瞅著河面泛起的水花。

因為愛得太深,她選擇分離,盡避很痛苦、很軟弱、很渴望他的撫慰和擁抱,但為了愛他,她只能拋棄這些渴念,讓自己堅強地去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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