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賦 第4頁

相思慌亂地回過身,遍身發熱,手指微顫,突然間,她想起了娘曾經說過的話,禁不住嘲諷地笑了起來。

「甜言蜜語……」她冷冷地經笑,旋身推開門快步離去。

「姑娘、姑娘!」桀瑯大叫著,心中十分懊悔得罪了端莊自持的好姑娘。

相思奔回自己房里,一顆心兀自狂跳不止,她弄不清這是什麼奇特的感覺,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漸漸平息驚惶的心情。

她雙臂交抱,緊緊環住自己,恍然大悟。

「娘呵,原來這就是男人的甜言蜜語了,果然是……十足魅惑人心。」她悲喜夾纏地笑了起來。「您告訴過我千萬別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語,可是卻沒有教我該如何去躲避,娘,該如何去躲呀——」

第二章

瑩瑩的月光,在漆黑的夜空中一團明亮。

桀瑯一整夜思潮起伏,很擔心敖倪的安危,可是自己受了重傷,傷勢幾時能痊愈都不知道,更別提搭救敖倪了。

他和敖倪會遭到突襲,應該是敖仲設下的圈套,為了從變生弟弟敖倪的手中搶回妻子,敖倪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雖然自己獲救了,卻無法得知敖倪死生如何,他愈想愈覺得憂急,腦中紛亂得無一刻平靜。

窗外風聲吟嘯,他听見樹叢里發出悶啞的沙沙聲,他閉眼傾听,感覺風從窗縫中滲了進來,非常非常輕柔地觸探他燥熱的皮膚,那種沁心的感覺,就像她潤涼的指尖一般,拂散了盤踞在他心中的焦慮,讓他暫時忘記了身上的痛楚,漸漸地,在這樣舒適平靜的情緒中沉沉睡去了。

相思卻一晚沒睡,她度過了今生第一個無眠的長夜。

靜夜里,她听見自己發出悠悠長長的嘆氣聲,猛然間驚跳而起,當她意識到自己竟然發出了和娘生前一樣的嘆息時,她的背脊驀地發涼。

她驚惶地下床,在房中來回踱步,她一點也不想和娘一樣,她不要為了男人痛苦、不要瘋癲、不要發狂。

娘那種既荒謬又嘲諷的人生,她不要!

「我和娘是不一樣的,我可不要那麼傻,不過是來了個男人罷了,過陣子也就走了,窮擔個什麼心。」她從櫥櫃中捧出舅舅帶給她的一匹白布,置于桌上裁剪起來,她不讓心里有點空閑,不停地跟自己胡亂說著話——「先弄件衣服給他穿,定是頭一回看見果身的男人,才會弄得我胡思亂想起來,第二回也就習慣了,好象第一次看見大熊時,不是嚇得連河邊都不敢去嗎?第二次看見也就習慣了,一定是這樣的……」

她慢慢地縫制長袍,針線一道一道綿綿密密,她什麼都不去想,心思全放在制衣上,混亂的思緒逐漸平穩了下來,她以為自己的心空了,所以靜了,卻察覺不到一股柔情悄然飄至,無聲無息地填滿了她的心。

當她縫制完成,緩緩放下針線,抬起倦眼,這才發現朝陽升起了,緋紅的霞光溫暖地照進屋里,她痴望著窗景,這清晨的陽光竟是如此美麗。

她拿起長袍,走向原來娘住的那間房,那房里現下正睡著一個男人,娘生前定料想不到吧?

相思走到房門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力推開門,故意弄出極大的聲響來,果然,就把睡夢中的桀瑯給驚醒了。

「把衣服穿上。」她把長袍拋給他,沒有多看他一眼,便又走了出去。

桀瑯呆望著手中的長袍,霎時完全清醒過來,這是一件新制的長袍,而且是依他的身長來縫制的,他心中一暖,既感到詫異又覺得溫馨。

相思再度推門進來,手中捧著一盆熱水,見他望著袍子發呆,奇怪地問︰「為什麼還不穿上?」

桀瑯抬頭看她,聳了聳肩,嬉皮笑臉地道︰「我現在想動一下都難,尤其是斷骨才剛接上,這一動萬一歪斜了,說不定一生都得跛著腳走路,我看,還是麻煩姑娘幫我穿吧?」

相思放下臉盆,不動聲色地趨前替他披上袍子,然後小心翼翼地挪動他的斷腿,仔仔細細為他穿整妥當,整個過程,她都刻意屏住氣息,裝作無動于衷,強迫自己將眼前所見的一切視若無物。

「多謝姑娘美意,這件袍子十分合身。」桀瑯以奇怪的眼光凝視著她,覺得她的表情又此昨天冷淡了幾分,眼圈看得出疲累的痕跡,他沉聲問︰「姑娘昨夜沒睡?是為了縫這件袍子嗎?」

相思不答,徑自擰了擰手中給他。「先洗臉吧,一會兒再送早飯過來。」

「姑娘怎麼稱呼?」

「等你的傷痊愈就盡快離開這里,我叫什麼名字你根本不需要知道。」相思板起臉,故作不耐。

「姑娘既然不肯說,也就是隨我怎麼叫都可以嘍!」桀瑯輕輕一笑,他邊擦著臉,眼中流露出狡譎的神色來。

相思不睬他,捧起臉盆走出去,許久之後,才又端著熬好的米粥進來。

「有勞娘子費心了。」桀瑯笑嘻嘻地接過熱騰騰的米粥,有意捉弄她。

相思听了,果然一臉薄嗔。「你胡叫什麼?」

「姑娘既然不告訴我姓名,我只好娘子、娘子的叫了。」

「不許胡叫。」相思紅著臉輕叱。「我叫卓相思,你可滿意了吧。」

「卓相思——」桀瑯復誦了一遍,溫柔地低語。「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相思這個名字真美。」

相思臉色微變,冷哼著。「不過是我娘一時胡涂而取的名字,听了就教人厭煩,對我來說一點也不美。」

桀瑯微愕,驚見相思眼中盛滿深深的怨痛,他大感疑惑,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致使她如此?

屋外突然傳來一聲豹吼,相思眼中的憎怨稍縱即逝,桀瑯見她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隨後听見她對金錢豹說話的聲音。

「你抓什麼來吃了?吃得一身是血,快過來洗洗干淨。」

桀瑯發現她對金錢豹說話的語氣,就像責怪一個弄髒衣服的孩子一樣,顯得那麼溫和可愛,而與他說話時卻截然不同,態度冰冷淡漠,語中帶刺,就像他曾經對她做過什麼罪無可逭的事那般地深惡痛絕。

他的好奇心更為強烈了。究竟為什麼?他一定要想辦法弄清楚。

桀瑯慢慢喝光了米粥,忽見相思一手抱著小猴子,一手抱著瓦罐走進來,她將小猴子放在他身側,一語不發地替他的斷骨上藥,然後用白布層層綁縛起來,讓他的斷骨不致移位。

桀瑯一臉驚異地瞪著小幼猴,小幼猴也睜著圓不溜丟的大眼楮看他,一面還吱吱喳喳地叫個不停。

「我要帶豹兄出去,你替我看著這只幼猴。」相思簡單地說完,轉身欲走。

「等一等!」桀瑯叫住她。「妳最好告訴我,這屋里還有沒有其它的動物?免得我無端飽受驚嚇。」

相思淡淡一笑道︰「沒有了,不過若是闖進一只大熊咬死了你,也只能算你倒霉了。」說罷,翩然走了出去。

桀瑯征了征,相思說起話來可真是冷酷無情,多年游戲人間,他還不曾見過比相思更冷漠的女子。

相思整個人神秘得像被紗霧重重圍繞,恍若存在于夢的邊緣,難以捉模得住。

他看見小幼猴的腿上也裹著藥布,知道小幼猴亦是相思所救,由此可見她是溫柔善良的女子,但卻為何總以冷酷的面目對他呢?

他很清楚自己性格中有個輕薄風流的壞毛病,但凡見到美貌的姑娘,總忍不住想撩撥個一兩下,一旦惹得姑娘意亂情迷之後,便立刻抽身走人,留下一堆數不清的相思債來。

他坐在床上怔忡出神,此番遇見相思,是來向他索討情債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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