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瑯覺得整個人都繃緊了,弄不清楚事情怎麼突然間變成這樣?他把臉埋進手掌中,不知過了多久,才抬起頭問︰「若若怎麼會跟著你?」
擎天默不作聲。
桀瑯繼續說︰「今天看見若若以身護你,又看見你說自己的情敵是相思時,她哭泣絕望的模樣,就知道她對你的感情非比尋常了。」
「我知道,但是你若治不好我,說再多都是枉然。」他幽幽地接口。
桀瑯挑了挑眉,唇角泛起一抹笑意。「其實,若若才是你最好的大夫,說不定能治好你的人是她。」
「我知道你打什麼主意。」擎天僵硬地說。「別想慫恿若若用身體來治我的病,我不會接受的。」
「你怕嗎?」桀瑯忍著笑說。「怕就表示在乎,說不定若若就是一帖良方,何必拒絕得這麼快。」
擎天眼中交錯著復雜的情緒,想起若若以身護他的那一幕,心中微微一動。
「若若是個很好的姑娘,但我不想傷害她。」他的語音平和。「因為我很清楚,心被斬碎、焚燒成灰時有多麼痛苦,我不想害她落到那種地步。」
桀瑯震動了一下,無法置信,擎天所受的那些痛苦,竟然是為了他這個男人,為了一個不可能給他愛情的人。
他跳起身,焦躁地在房中來回踱步。
「你休息吧,我另住一間房。」桀瑯打開房門欲走。
擎天猛地抓住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們同睡一張床也無妨,別因為我說了那些話,就對我避之唯恐不及了。」
桀瑯拍拍他的頭,嘆了口氣。
「既然知道你的心情,我就必須認真面對你,如果再和你共睡一床,豈不是有意挑逗我們之間的關系?我認定你是我的好兄弟,就不會和你有任何曖昧不清的行為,這樣也會讓你好過一點。」
擎天放手,怔怔地看著他。
「早點睡,明天天一亮我們就走。」桀瑯看了他一眼,開門離去。
夜深了。
相思和若若同睡在一張床上,兩人都沒有睡著。
若若幽幽嘆了口氣,相思也幽幽嘆了口氣。
若若轉臉看相思,低嘆著。「相思姊,愛一個人真苦。」
「是啊。」相思慵懶地應。
「相思姊愛桀瑯哥嗎?」
相思不回答,轉過頭來看她,見她眸中浮著淚光,反問︰「妳愛擎天?」
「擎天……」若若喃喃地念著這個令她心痛的名字,哽咽著。「擎天不愛我,他愛的人是桀瑯哥。」
相思被驚動了,她出神的深思著,恍然低語。「原來如此」怪不得擎天看著她的目光總是敵視的。
「相思姊,一個男人為何會愛上一個男人?」若若微帶著哭音。
「不知道,妳為何會愛上擎天?」
「不知道。」她吸了吸鼻子。
「這就是了,一旦被感情召喚,任何人都是無法解釋的。」說這句話的時候,相思覺得身體里有說不清的震栗,猛然蘇醒,指尖微微泛涼。
「我想,這就是天命吧?命里無法測知的部分。」若若喃喃自語,語帶哽咽。「八歲那年,我娘嫁人作妾,十三歲那年娘病死,十六歲這年繼父賣了我,這些都是天命,都是我無法測知的部分,然而,在自己生死攸關之時遇上了擎天,我卻清清楚楚地知道,擎天將是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人,相思姊,妳對桀瑯哥的感覺是不是也和我一樣?」
相思按捺住顫抖,若若的話將她喚醒了,從見到桀瑯那一刻起,不就是時時刻刻在意著他、關心著他,讓他漸漸變成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嗎?
她甚至私心的盼望著,桀瑯能永久不變地陪伴她。
「既然把對方當成命里最重要的人,對方又能真心伴妳多久﹖」相思嘆息著,輕輕合上眼。
「那也不要緊。」若若的聲音如夢似幻。「如果擎天肯愛我,就算只有一天的真心,我都心滿意足。」
相思被若若的說法撼動了。
若若求之而不可得的真心,只求擎天能愛她一天。
她想起桀瑯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這輩子妳可能不放心嫁給我,但是我會一直跟著妳,把我自己深深刻在妳心里,到了下輩子,或許妳就會願意嫁給我了。」
和若若比起來,她才驚詫自己對愛情的渴求近乎貪婪、無魘,連桀瑯下輩子都得到了,竟然還無法感到滿足?
第七章
行出龍泉鎮外,秋陽逐漸升起,驅散了冰涼的寒意。
四個人來到一處栽滿槐樹的大莊園前。
桀瑯勒住馬頭,回頭對相思說︰「應該是這座宅子了。」
相思打量著這座大宅院,忽然有些卻步。
彷佛又回到幼年那個風雪交加的夜,燭光搖曳中,葛家每一張臉都恍如鬼魅,目光都有如蛇蠍,不管娘如何僕倒在地悲勵哭號,鬼魅似的人影仍殘酷地將她拖出大門,用嚴峻尖刻的聲調把她和娘隔絕在門外。
回想起那樣下著大雪的深夜,她的背脊像燙上一塊寒冰似的冷。
對唯一付出一點親情溫暖的舅舅,也只在谷中相處過,然而在谷外的舅舅會是什麼模樣,她竟然一點也無法想象。
「相思,怎麼了?」
桀瑯的聲音將她從那個雪夜給拉了回來,她靜靜注視著他,眼中的疑懼已讓桀瑯看穿了。
「妳害怕?」桀瑯柔聲問。
相思蹙眉輕嘆。「沒什麼,想起一些往事罷了。」
「如果妳害怕,立刻跟我走,我們一起到十渡找敖倪和丹朱。」
相思吸口氣,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到擎天臉上,擎天雖然面無表情,但相思心里明白,他一定極希望桀瑯盡快將她送到她舅舅手中。
「是妳至親的人,有什麼可怕?」擎天第一次對相思開口說話,一開口就驚住了三個人。
相思暗暗一笑,擎天果然巴不得快點兒送走她。
相思想了一會兒,便點點頭。
桀瑯先上前叩了叩門,一個老僕開了門,謹慎地打量著他們四個人,听明來意之後,才將他們四個人迎了進去。
廳堂的擺設十分簡淨。
老僕送上茶水,恭敬地說道︰「幾位稍坐,老奴去請老爺和夫人出來。」
待老僕離去,若若悄聲對相思說︰「相思姊,妳舅舅是有錢人家,怎麼不早把妳接來同住呢?」
相思低頭不語。
「雖說是至親,還是有隔閡的吧?」桀瑯輕輕接口。
擎天發現,從進門到現在,桀瑯的視線總是不離開相思,眼神中的關切讓他感到刺目,也刺心。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每個人同時抬起頭朝門口望去,只見一個面闊口方,劍眉星眼的男人急匆匆地奔進來,一看見相思,驚喜莫名。
「相思,果真是妳!」急奔進來的人便是葛穎飛,他攜著相思的手,上下細細打量一回,目光接著從桀瑯、擎天、若若的臉上一一掠過去,問︰「妳怎會出谷來尋我?發生什麼事了?」
「豹兒給狼群咬死了。」相思說,望了桀瑯一眼。「他……怕我只身一人留在谷中危險,所以把我帶出谷,兩年不見舅舅,心里有些掛懷,所以便來尋舅舅,要我一人是無法走到這兒來的,多虧這幾位朋友幫我。」
「這幾位是……」葛穎飛頷首問。
「我叫桀瑯。」桀瑯自己答了,然後指著擎天和若若說︰「這位叫石擎天,那位小泵娘叫杜若若。」
「謝謝你們照顧相思,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謝你們才好。」葛穎飛慚愧地說著。
「要謝還不容易,只要舅舅作主把相思嫁給我,什麼謝禮我都不用。」桀瑯大刺刺地笑說。
梆穎飛驚奇地看了看桀瑯,又看了看相思,再看見擎天和若若臉上不自然的表情,一時間弄不明白他們幾個人是何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