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婢在簾外喚了聲,打斷她的思緒。
「桑姑娘,城主要你到前廳見一位貴客。」
鄂楚桑蹙著眉,只要是提到「貴客」兩個字,絕對是關內派來的明朝人,說不定又是明朝天子派人賞賜些什麼東西來了。
她一進大廳,見到滿廳擺放著許許多多的金銀絲絹,綾羅綢緞,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偏偏她對這些東西一點也不感興趣。
一臉大胡子的城主雍順一看見寶貝女兒出來,忙不迭地喊,「桑兒,快過來見見這位洪承全總兵大人。」
這位總兵大人一見到鄂楚桑,簡直驚為天人,目不轉瞬地盯著她絕艷的臉龐,呆似木雞。
鄂楚桑一臉冰霜,不屑地朝這位年輕的總兵大人點了點頭,心里冷哼著,這個男人若不是大明皇朝的總兵大人,她早就把他的眼珠子挖下來喂狗了。
「洪大人——」雍順連喚了幾聲,才將魂飛天外的洪承全喚回來,「這是小女鄂楚桑,自幼便跟著男子騎馬射箭,比不得溫柔美貌的漢家姑娘,讓您見笑了!」
「不、不、不!城主太客氣了,我想普天之下,恐怕沒有任何女子可以比得上姑娘的美麗。」
洪承全十足著迷的表情看得雍順大樂,鄂楚桑卻冷笑了兩聲,她非常看不慣父親情願當明朝的屬國,年年到北京皇宮進貢,一旦得到明朝的賞賜,便覺得萬分榮耀,總拿著賞賜的物件四處夸耀不休,偏要惹得西邊的海西人和東邊的忽刺溫人妒嫉為止。
鄂楚桑十分憎厭明朝人那種高高在上的嘴臉,忍不住就想挫挫他的銳氣。
「百里,」她揮手叫來女婢,吩咐道。「去把阿都帶來!」
「是!」
名叫百里的女婢不一會兒便領來一只小白猴,鄂楚桑將小白猴抱在懷中,挑釁地問洪承全。「听說關內物產富饒,奇珍異獸甚多,不知道有沒有比阿都更珍奇的呢?」
洪承全見那小白猴也覺得相當稀罕,滿臉陪笑道︰「姑娘的小白猴的確世間少有,我除了親眼見過白狐以外,還不曾見過比這只小白猴更稀奇的了。」
「是嗎?」鄂楚桑勾起唇角一笑,說。「白狐我倒有兩只,想不到關內也不過如此而已。」
洪承全的臉色微微一僵,雍順急忙代他解圍,責備起鄂楚桑。
「桑兒,不可如此無禮,天朝所賞賜的這些金銀絲絹、綾羅綢緞,這般精雕細琢的巧思,都是咱們這里做不出來的呀!」
「但凡一件東西多了,便不稀罕,若和阿都一樣的白猴子多了,阿都又有什麼特別之處呢?」鄂楚桑一面逗弄著小白猴,一面反唇相稽。
洪承全干笑了兩聲,倒有些被鄂楚桑激了起來,他靈機一動,淡淡地說︰「關內……除了有個流傳甚廣的傳說,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了!」
「噢,」雍順的好奇心被桃了起來,連忙問,「什麼傳說?」
「陝西的華山之上,有一條成精的銀白色巨蟒,據說唐朝開元年間曾幻化成俊美男子的榜樣,吸取年輕少女的精氣,後來,遭一名高僧收伏在彤雲寺,十八年後不知何故月兌逃,從此各地都流傳著不少銀蟒現身的傳說,據說每到盛暑酷夏最易見到銀蟒的蹤跡。」
「真的嗎?」鄂楚桑嗤地一笑,說。「不過只是傳說罷了,能有什麼特別。」
洪承全正色道︰「這個傳說干真萬確,因為銀蟒最後一次現形是在八十年前,我爺爺親眼目睹的,當年他僅有十歲,後來實在因為太震撼了,還將銀蟒的身形繪下來,如今那畫已是我洪家家傳之寶,一點都不假。」
雍順發出一聲驚嘆,而鄂楚桑臉上的嘲諷之色已全然消失,雙眸中散發出異樣的光采來,她正襟危坐,好奇地問︰「銀蟒長成什麼樣子?」
洪承全見鄂楚桑那副感興趣的樣子,便洋洋得意起來。
「也沒什麼特別的,不過就是一條三、四丈長的大蟒蛇而已,鱗片白中透銀,雙目火也似的紅,頭上還長著角,那角長得和龍的角倒是挺像,噢!對了,在銀蟒的頸子上掛著一塊白玉墜,這是最特別的地方。」
「怎麼不抓起來?」鄂楚桑語中大有可惜之意。
洪承全忍不住一笑。
「恐怕沒人有那本事吧!听我爺爺說,他無意間發現銀蟒時,正在盛夏正午時分,銀蟒蜷伏在樹上避暑氣,爺爺躲在遠遠的草叢里偷偷看著,一直到了日落,才看見銀蟒滑下樹來,變成了一個男人的模樣離去,那是一條修煉成精的銀蟒,看見他的原形還能活著回來已是天大的造化,誰還敢抓呀!可沒人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洪承全頓了頓,接下去說︰「不過,自從爺爺見過那條銀蟒之後,便日夜懸念,成天對著銀蟒的畫像怔仲出神。在他晚年,听說有間小小的法悟寺中藏著一柄頗有來歷的青龍禪杖,據傳就曾經收伏過蛇妖,爺爺不惜花下巨金為法悟寺打鑄佛像金身,才從住持手中換來那柄青龍禪杖,臨終前,還再三囑咐我爹好好守住,如今,此兩物已是我洪家傳了三代的家傳之寶,傳說听起來雖然匪夷所思,但卻一點都假不了。」
雍順奇怪地問道︰「那柄禪杖如此珍貴,法悟寺的住持怎肯割愛?」
「听說那柄禪杖是一名雲游僧人在法悟寺中圓寂之後所留下的,而法悟寺是個又窮又破的小寺廟,我爺爺肯花大筆錢供養,住持高興都還來不及了,青龍禪杖對他們來說既不能吃也不能穿,怎麼會不肯割愛。」
鄂楚桑的語氣帶著懷疑。「誰也沒有真正見過青龍禪杖是如何收伏銀蟒,怎麼能肯定你的傳家之寶真有降伏銀蟒的本事,說不定法悟寺的和尚騙人呢?」
洪承全聳了聳肩說︰「除非能再見到銀蟒出現,親身一試真偽,否則只有銀蟒目己才知道了。」
「若是讓我看見銀蟒現身,絕不會讓他逃了!」鄂楚桑不服氣地說。
洪承全哈哈大笑起來。
「姑娘果然好膽識,看上去柔弱無骨,想不到竟是個女中豪杰。」
雍順賠笑著。「洪大人見笑了,桑兒自幼喪母,從小缺乏母親的管教,個性就像個男孩子一樣野,容貌雖然美,卻性烈如火,好強得很,這樣的女孩子家,恐怕是嫁不出去的了!」
「這不可能吧!」洪承全懷疑地問。「難道沒有前來求親的人嗎?」
「有是有,可惜刀法上的造詣無人能強得過桑兒,光是這一點,就無法贏得她的歡心!」
「嗯……」洪承全點了點頭,默默觀察著鄂楚桑俏臉上傲慢的神態,心生一計,低聲道︰「若只憑武藝贏得芳心,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個粗野之人罷了,依我看,姑娘不只是要以武藝取人,更要以聰明才智取人才對,兩者俱備的人才堪與姑娘匹配呀!」
鄂楚桑呆了呆,洪承全說中了她的心思,整個東北關外的鄂多里族人。忽刺溫族人和海西人之中,她從來不曾對哪一個男人多瞧上一眼過,她要的其實不是草莽英雄,而是一個特殊的男人,一個能真正打動她的心的男人。
她靜默不語,等著听洪承全想說些什麼。
雍順撫著腮邊的大胡子,頗感興趣地問︰「洪大人可有什麼高見?」
「依我看,給鄂楚姑娘辦一個招親大會,分成文攻、武取兩部分,文攻方面就由城主出三道難題考考求親者,武取方面便由姑娘提出讓求親者去做的三件事。若都能答對出能完成要求的人,其才智肯定過人,如此一來,姑娘便可清清楚楚知道,求親者究竟有幾分聰明才智,豈不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