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的春天 第2頁

白少安說要立刻開車北上,要跟她當面好好談談。結果,竟然出了致命的車禍。

他的家人不諒解她,說她沒有顧念十年的感情,白少安只是犯了一點錯,要不是情緒受到影響又為了追回她才超速開夜車,就不會發生這種慘事。

原來失去一個人是這麼的痛,痛到無法呼吸,吃不下、睡不著,就算咬緊牙關也無法忍耐這股痛。

她只是要跟白少安分手,她並不想害死他呀。

要她如何忘得了?

版白、擁抱、親吻、海誓山盟、背叛、吵架……

十年的感情,早已經沒有了熱戀時的悸動,一個月頂多見一次面,平淡得如那溫開水;但家人般的情誼,他怎麼可以這樣傷害她?而她又為什麼要詛咒他?

她一腳踩進冰冷的溪水里,冷意從腳底直竄進心里,她的腳步卻沒有讓她退縮;冷冽的溪水漫過她的小腿肚,她努力在奔騰的溪水中繼續往前邁進。

「你在干什麼?!」

身後傳來的低吼男聲,在她尚陷在回憶里時,感覺腰際立時被一雙有力的手給抱住,旋即她雙腳懸空被抱離水面。

「放開我,你是誰?!」她雙手用力揮舞,雙腳也用力蹭踢。

男人的手臂非常用力地鉗制住她的躁動,但還是無法制止她那慌亂的動作,況且,溪邊全是滾滑濕漉的石頭,這下……

砰地一大聲,兩人就這麼硬生生地摔落到地上。

「噢……」男人悶叫一聲。

「啊……」她也大叫一聲,不過她幾乎沒有摔痛,因為她身下有個肉墊。

「你是誰?你想要干什麼?」因為太過慌亂,讓她只能連滾帶爬地爬離男人身上。

男人眉頭皺得死緊,四腳朝天,幸好頭部沒有撞到,在深深地喘息之後,稍稍緩和全身上下所帶來的劇痛,才能慢動作地從石頭堆上爬坐起來。

「你連死都不怕,還怕我?」他的話從牙關里擠出,帶著濃濃的輕蔑。

「我……」她嚅動唇瓣,對于突然冒出來的男人,她驚嚇過度,還無法明白男人話里的意思。

「你還年輕,為什麼要做出這種危害生命的事?」雖然四肢像是要解體般的痛,但他並沒有咆哮,反而以一種不疾不徐的語調在斥責她的荒唐行為。

「……」她的胸口起伏,看著這個有些面熟的男人;男人痛到頻頻喘大氣,暫時應該不會對她有什麼企圖。

「這條野溪的溪水很干淨,你不會希望有尸體來污染水源,讓下游的住戶喝到尸水吧?」她的雙眼紅腫,面色憔悴慘白,他的話雖然說得硬,微眯的眼里卻滿是疼惜,那是隱藏在內心最深處、不欲人知的。

像是閃電劈進她混沌的腦子里,她終于听懂了男人話里的意思。「你以為我要跳河自殺?」

「不是嗎?」他緊蹙濃眉。「尸體經過泡水會腫脹變形,死相可是很難看的。」

她沒有自殺的想法,她只是想要讓冰冷的溪水醒醒她那渾濁的腦袋,只是剛剛好像有那麼一瞬間,她像是被鬼迷失了心智,真的想走進溪里那個深不見底的潭水之中。

男人刻薄的言語有種熟悉感,而被這麼一刺激,反而激起她不認輸的個性。

「我沒有要自殺,我只是……只是腳髒,我想洗腳!」她的辯解多麼薄弱,薄弱到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他一語戳破她的謊言。「最好是穿著鞋子洗腳。否則還要勞師動眾,麻煩員警來打撈尸體,說不定還會登上媒體頭條,這個小村莊可就沾你的光爆紅了。」男人非但沒有憐香惜玉,反而說出惡毒的話。

罷剛這一摔倒,讓兩人都狼狽地坐在溪水之中,她想像男人所說的畫面,全身不覺泛起一股冷顫,她可不要變成腫脹的尸體。

「我沒有要自殺,你這人干什麼這樣說話!誰讓你多管閑事!」她有著被指責的難堪,更多的是惱羞成怒。

「我的確多管閑事。」他努力從布滿石頭的溪床上爬起來,然後坐到一塊大石上,背脊傳來撕裂痛,痛得他得以大口呼吸來調節那股痛意。

「你……」還好吧?但她沒問出口。

她驚慌于自己尋死的行為。看著男人皺緊眉頭,意識到這個男人其實是為了要救她,若他沒有拉她一把,她現在搞不好真的已成為他口中的浮尸了。

他挑眉,喘出一大口氣。「杜小月,你別忘了,你還有愛你的家人,你得為她們努力活下去。」

「你認識我?」她微訝。

「你很驚訝?」他不怪她忘記他。

那一天,她空洞的雙眼里充滿悲憤,眼里容不下其他人,還因為悲傷過度而昏厥過去,最後送到醫院休養。

今日的她,雖然氣色仍慘白如紙,瘦弱到像是風一吹就倒,但至少有了脾氣,那代表了她生存的活力。

杜小月這才仔細端看男人的長相。

內雙的眼眸透露著一股凌厲,單薄的唇形有著堅毅,這是一張斯文中又有著幾分俊美的長相。

會是誰?

她揣測不出男人的年紀,那股沉穩顯得老成,但嘴壞的程度又像個討打的死小孩。

「你是誰?」

他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死後若下阿鼻地獄可是永世不得超生,還要日日輪轉生前自殺的動作,永無止境、無法停止。」

「你……」被男人左諷刺、右說教,她氣得胸口起伏,以雙手支撐,從溪水中爬起來,坐到與他相近的一顆大石上。「你到底是誰?!憑什麼這樣教訓我?!我就跟你說了,我沒有要自殺!你是听不懂國語嗎?!」

豆大的淚珠滾落她頰邊,她已經分不清楚是因為受到責罵的委屈,還是在發泄壓抑在心里的沉痛。

「你該叫我一聲小舅舅。」她總算有了生氣,不再是死寂到像是隨時會消散,讓人跟著心慌卻又無能為力。

「我沒有舅舅!」她媽媽只有姊妹沒有兄弟,這男人說謊不打草稿,卻給她有種熟悉感,她到底在哪里見過他?

「你想哭就大聲哭,這里沒有別人,重感冒總比變成尸體的好。」寒風一陣陣吹來,兩人渾身濕透,他看著她的悲泣,臉上嘲諷依舊。

一抹鮮黃背影在她腦中浮現,她驚嚷︰「你是那個道士!」

她不記得他的長相,卻認得這道溫潤的聲音,雖然此刻有些尖酸刻薄,但厚實的嗓音依舊;她听不懂那一長串的經文,卻是烙印在她心底深處,化為一股慈悲的力量。

他微訝,同時也有滿月復心酸。

她果然忘了他是誰,只記得他在靈堂前誦經的身分。「沒想到你還認得出來,正確來說我是你的小舅舅。」

她沒法質問他為何自稱是她的小舅舅,她的心思太混亂,飄飄蕩蕩,一旦開啟悲傷的情緒,眼淚就再也停不下來。

道士總在念經祈福,也許能解決她心中的疑惑,她像是看到一盞明燈,將心中的不平全力傾訴。

她啜泣地問︰「他為什麼會被那個酒醉的王八蛋撞上?他就算有錯,也不該受到這麼大的懲罰。」

「生死有命,你要讓他安心的離去。」天色將晚,這條野溪太過陰冷,不適合再繼續待下去了。

「我听你在鬼扯蛋!什麼叫生死有命!他是個好人,只是不小心犯錯,為什麼要這樣就死去?!」道士的嘴巴雖然不留情面,卻是字字刺中她不服輸的個性,她握緊雙拳極力忍耐,卻再也壓抑不了悲痛。

「人一出生就注定死亡,人間本就是一場修行,他只是回去他該回去的地方。如果他是好人,就會成仙成佛,你該為他高興。」任由她咆哮,他伸長手拍撫著她顫動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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