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的春天 第8頁

那副大老爺的模樣,真的是把她當奴婢,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幾天的三餐全是她負責料理,從芋頭粥到吻仔魚粥,然後進階到香菇雞湯及炒青菜,每天晚上他都會開出隔天的菜單,她只好一早起床就鑽研食譜,趕著到菜市場買菜。

她還得幫他洗衣,他甚至毫不知羞地把內褲也丟給她洗,連掃地拖地也都只出一張嘴,完全不在乎她單薄的身體是否承受得了這樣的勞動。原來家庭主婦的生活不是普通女人可以過的。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透明漂亮的塑膠袋,里面裝滿十幾顆色彩艷麗的軟糖,她抓了一顆塞進嘴里,微甜的草莓口味,剛好可以壓抑胸口的怒火。

「你還真幼稚。」他嗤笑一聲。

「誰規定大人不能吃糖果?」她挑眉反問。

「是沒規定。不過那代表心智有某一程度的幼稚。」

「我天天跟小朋友在一起,我這是童心未泯、青春可愛,哪像你是未老先衰、老氣橫秋。」

他睞看她一眼,笑了。「你很有活力,不錯嘛。」

「看來你已經完全好了,我明天不用來了。」跟他抬杠,其實感覺也挺不賴的嘛。

「快過年了,你的確該回家幫忙你媽大掃除。」

听他一點都不挽留她,她的心竟有著莫名的空虛,尤其他一聲謝謝都沒有,對她的差遣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喂,你都不用工作嗎?」

他冷冷地說︰「我不叫喂,你該叫我小舅舅。」

「嘁。」她不以為然。「你年紀比我小,別想我會跟著杜小雪喊,不過我倒可以喊你小弟弟。」

「沒禮貌的女人。」他關上手提電腦,將電腦擱在茶幾上,心里卻在發笑。

「你才是沒禮貌的男人。虧我這幾日這麼辛苦的照顧你,你是這樣回報我的?連一聲謝謝都沒有。」她說這話時也沒有真的在生氣,純粹是一種邀功的姿態。

他看看外頭的天色。今天寒流來襲,天色更是黑得飛快。「你早點回去吧。」

「你很奇怪,一到天黑你就趕我回去,到底是為什麼?」

撇開他第一天昏睡時不算,從照顧他的第二天開始,他早早在下午四點就喊肚子餓,等她煮完晚餐,她連自己煮的飯都沒吃到,就被他給轟回家。

「你也出來一整天了,我不想讓你爸媽擔心;況且,你一個女人還是不要太晚回去。」

這個臭道士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她心里知道他都是為她好。「我長年都住在台北,我爸媽早就習慣我不在家,要不是發生少安這件事……」

她沒把話說盡,一提到白少安,她的思緒就陷入苦澀。

「早點回家,晚上沒事就不要再出門。」他說得很慎重。

她凝眉細思,倏地有著恍然大悟。「你還在擔心我會做傻事,是不是?」

「當然不是。」他揚起嘲諷的笑意。「還是你很喜歡我這里,不然你就干脆留下來過夜。」

她瞪他一眼。「你長得這麼帥,可惜嘴巴這麼壞,這樣是交不到女朋友的。」

「我沒打算要結婚,根本不用嘴巴好來討女生歡心。」這是事實。

「你是道士又不是和尚,干什麼不想結婚?」

第3章(2)

他沒打算繼續這種話題,看了一眼牆上的咕咕鐘,隨即拿下自己手腕上的佛珠,執起她的手,一把套進她縴細的手腕中。

「你干什麼?」她的雙眸一亮,這個手環好漂亮,透明中呈現金黃的圓潤珠玉,閃著如同珍珠般的光芒。

「這是純天然的蜜蠟,受過媽祖的香火,可以保平安。」

「干什麼要給我?」她想拿下來,卻看到他眼神里的堅決。

「你不是說我不懂禮貌?這幾天辛苦你了,就當成給你的謝禮。」

「不行啦。」她推拒。

「听我的話,你除了洗澡之外,都不要拿下來,記住。」不顧她的反應,他硬是要她收下。

「你干什麼突然這麼有禮貌?這一定很貴重,我不能收。」這串晶亮的佛珠上還殘存著他的體溫,讓她感受到莫名的心定。

「以金錢來衡量的話,這是便宜貨;以能量來說,它可以安你的精氣神。」

「這麼好用?」她明白他的用意,是擔心她整天胡思亂想。

「試看看就知道好不好用,你快回去吧。」他又把手提電腦抱到膝蓋上,一副懶得跟她繼續說下去的模樣。

手腕上多了佛珠,感覺那股奇異的重量,她擺擺手,拿著自己的隨身包包離開他家。

直到空間又恢復他一人時的安靜,他才拿起手機按下快速鍵。

這幾天她的運動量大,食量也跟著大,在不知不覺中,臉頰凹陷的肉又緩緩地長了回來,再也不是蒼白到像是隨時會倒下。

他一顆懸掛的心,緩緩的放下。

「杜媽媽,我是小萬。」他的大姊稱呼杜小月的母親為大嫂,雖然他跟杜母屬同一個輩分,但他還是尊稱杜母一聲杜媽媽。

「小萬,身體都好了嗎?」杜母親切地關愛。

「都已經好了,多虧小月的照顧。小月已經回去了,她明天就不過來我這里了。」

「她去你那里,是你在照顧她,你生病了還得幫我看著她,杜媽媽真是過意不去。」

「杜媽媽,你千萬別這麼說。請你多多留意,最好晚上不要讓她出門。」

「好,我明白,我會留意的。」杜母滿心感激。

「如果有什麼事情,我們隨時保持聯絡,杜媽媽再見。」他切斷手機,將手機擱在茶幾上。

一開始是杜母央求他為杜小月收驚的。

那一天,他去杜家送媽祖的護身符,才會有機會在溪邊阻止杜也月做傻辜。

之後,他就一直瞞著杜小月跟杜母保持聯系,杜家父母才會這麼放心的讓杜小月天天出門。

夜色迷蒙,常會引起不必要的錯覺,以她現在的體質及精神狀況,一到黑漆的夜晚特別容易脆弱。

白少安是枉死的,雖然已做法事超度,但就怕白少安的執念太深,對人世間心有未甘;以她對白少安的戀戀難舍,這都會讓白少安的魂魄無法順利轉世,對她是絕對的壞事。

包糟的情況是白少安若執意想把杜小月帶走,那事情就會更加棘手,希望這一切只是他的猜測。

他只能防患未然,以有形的平安符及佛珠護住她,讓無形的東西不會這麼輕易侵入她的意志。

只希望她對白少安的思念越少,這樣白少安也能早點了無掛礙。

無論如何,他一定要護杜小月周全,絕不能讓她有任何閃失。

看著一屋的孤寂,此時此刻他倒希望自己永無止境的病下去。

***

農歷年三十,家家戶戶慶團圓的節日,更彰顯了她的孤獨心碎。

杜小月在傍晚時分來到白家,想在白少安的種主牌位前上香,白家父母仍然哀戚傷痛,對她有著濃濃的不諒解。

自家人拒絕讓她進門祭拜,在她的苦苦哀求下,還是無法了卻心願。她把所有責任都扛下,把委屈都往肚里吞。

自家父母明知是白少安背叛在先,但還是指責她是罪魁禍首。她明白白家父母承受喪子之痛的苦,她不在乎成為他們宣泄的對象,只希望他們的情緒能找到出口。

離開自家之後,冷冽的風中,她似乎听見白少安那溫柔的嗓音,牽引著她前進的步伐,讓她的機車方向一轉彎,偏離回家的路徑,莫名地又來到野溪邊。

沒有萬毅元可以照顧,雖然她努力幫忙母親采買年貨以及大掃除,但越接近農歷春節,愧疚的情緒越濃,簡直到達了崩潰邊緣。

當她佇立在野溪邊時,她的手機鈴聲突然劃破這股恐慌以及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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