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狐 第18頁

埃伯沒再多說,沿著小徑走回花圃,她定眼一看,赫然發現福伯的身形有如一只蒼老的踴猴……

原來,福伯和羅隱一樣,都是非人……

非人,卻只想成人。

為什麼牠們都如此執迷不悟呢?為什麼?

她嘆口氣,舉步跟上,但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

林木幢幢,在陰雨中顯得特別詭譎,剛才的事彷如一場夢,卻又不是夢。

對,不是夢,一切都是真的……

真得讓人無從逃避,只能想辦法去面對。

接下來,她該怎麼辦?仙人布的這個局,究竟要如何解?

向宛青自問著,心里卻一片茫然。

第六章

「如果你是人該有多好?」少女揉著牠身上的皮毛,笑著道。

牠慵懶地趴在少女的膝問,吃著她手中喂食的仙果。

「你是人的話,會是個什麼模樣呢?」少女仰起美麗娟秀的臉蛋,微笑地幻想著,接著又緩緩地把腦中的想象細細描繪。

「我想,你這只高傲的狐兒一定會是個俊美的男人吧!比天上任何仙人都要俊俏,長得高挑斯文,一頭如黑泉般的長發,就像你的毛一樣柔順,瀟灑,飄逸,出塵……」少女如夢囈般地說著。

牠抬起頭,認真地看了她一眼。

少女低下頭,盯著牠的臉孔慢慢地道︰「還有啊,你會有一雙細細長長,勾惑女人心的眼,挺直的鼻梁,和一張薄而優美的嘴……」

這是什麼鬼樣子?能看嗎?

牠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

「怎麼?不喜歡?這可是我夢想中的男人哪!溫文有禮,又不會太軟弱,嘴巴甜,懂得情趣,可是絕不能太花心,要能忠于愛情……」少女輕拍了一下白狐的頭。

原來女人都喜歡那種不可能存在的男人。真幼稚啊!牠冷笑。

「最重要的是,我覺得你最好當個花匠。」她接著又道。

花匠?牠一呆。

「種花,養花,可以修心養性,正好陶冶你這身野味。」她燦然一笑。

野味?哼!她把牠當成什麼野貓野狗了!

不悅地吐著氣息,牠耍脾氣地別開頭。

少女淘氣地上前抱住牠,笑罵道︰「瞧你這脾性,真要成了人還得了啊!」

牠很吃她這一套,立刻就軟化,向她偎過去,貪戀著她身上的馨香。

少女突然嘆了一口氣,習慣性搓揉著牠的頸項,「可是,愈是俊帥的男人多半貪心又無情,只會傷女人的心而已,你若是變成了這種男人,就不會乖乖待在我身邊了,到時,你也一定會把我忘了……」

牠抬眼盯著她,長眼里的瞳仁變得深沉。

她大概不會明白,即使化為灰燼,牠也忘不了牠認定的唯一存在……

「哎,我在和你扯些什麼啊!仙人說你們四只就算修了點道行,但終究還是畜生,怎麼可能變成人呢?永遠都不可能……」少女搖搖頭,對自己的狂想感到好笑。

少女訕笑的語氣惹惱了牠,牠眼中怒光一閃,猝然躍起,張嘴咬向少女的手肘,齒痕深入肌膚,鮮血染紅衣衫。

「啊!」少女嚇了一大跳,痛得撫手怒斥︰「臭狐兒,你為什麼咬我?」

牠直勾勾地瞪著她,精鑠的眸光充滿了宣誓的意味。

我會成為人的,妳等著……

我會為了妳成為人!

少女似乎讀出牠的心聲,臉色一變,就這麼怔愕悸動地望著牠,看得牠心旌微蕩,看得牠心思蠢動……

倏地,一陣如冰如火的刺痛在背脊燃燒,把他從遙遠的記憶拉了回來,他低哼一聲,猛地睜開眼楮,發覺自己已躺在福伯小屋的一間客房內,腦中殘留的那些景象都已消逝……

「羅隱,你沒事吧?」福伯一見他轉醒,立刻上前詢問。

他抬起頭,正要回答,卻對上了向宛青那擔憂的雙眼,霎時,她柔光溫潤的眼神與他心里那位少女的凝眸重迭了,幾千年的時光,恍若瞬間……

就是這個眼神,讓他下了決心。

就是這個眼神,促他不停地追尋人形。

無盡的歲月里,她溫柔的笑顏是他僅有的信仰,她說過的話語一直深烙在他心上。

所以,他依她的想象,成就了他現有的形貌,他的長發,他的長眼,他的薄唇,他的體型,甚至是他的職業……

都是為她而生!

他鍥而不舍,不擇手段,為的只是成為她所想要的那種男人,然後,以人的姿態,重新回到她身邊。

流蘇,仙人的「飼官」,幾千年來長駐他心頭的少女啊,豈料她竟墜落凡塵,換了樣貌,以向宛青之名,出現在到他面前,與他重逢……

向宛青被他如火焰般的眼神看得呼吸困難,心海翻攪,擔心了十多個小時的情緒不但沒松弛,反而更加緊繃。

這樣不行!懊做個了斷……

她知道他愛她,愛得又深又狂,但是,為了他好,她決定不回應他,決定和他劃清界線,親手斬斷他對她的這份依戀。

這是她在他身邊守了一夜所得到的結論。唯有讓他死心,唯有讓他絕望,他才會放棄,才會回去,才能免除被「封魂」的下場。

因此,她硬是壓下上前踫觸他的沖動,壓下內心幾乎溢出來的情愫,佯裝冷淡,強迫自己站在原處,沒有表情地詢問︰「你感覺如何?背應該不痛了吧?」

「我好多了……」羅隱心思細密,他感覺得出她在回避他,眉心一蹙,一顆心沉了下來。

「這傷不會痊愈,想要得救唯一的方法就是回到洞天別府,向仙人告罪,求他諒解,只有如此才能挽回你一條小命,明白嗎?」她以沒有平仄的音調勸著。

羅隱沒吭聲,只是直盯著她不放。

「你從以前就聰明非凡,應該能理解我說的話,就利用這幾天好好想個清楚,別再固執了,懂嗎?」她不太自在地別過頭,借著整理自己的皮包閃躲他的注視。

他依然沉默不語,安靜深沉得讓人不安。

「好了,我該回去了,志宣應該在找我,福伯,請幫我叫輛車……」她轉向福伯,根本不看羅隱。

埃伯還沒應聲,羅隱就忽然道︰「福伯,你先出去,我有事要和向宛青談談。」

「這……」福伯看看他,又看看向宛青。

「出去。」羅隱冷冷地命令。

埃伯點點頭,走出房間。

房內的氣氛頓時變得寂靜而僵硬,向宛青暗暗吸口氣,轉頭看著羅隱,「听著,我沒時間和你談任何事……」

但她話才出口,羅隱就突然從床上躍下,閃到她面前,直接捧起她的臉,狂野地吻住她。

她驚愕得發了好幾秒的呆,才想到要推阻抗拒,然而他卻緊攫著她的雙唇,以一種讓人酥軟銷魂的方式細舌忝狂吮,不讓她有逃避的空間,吻得她心神俱醉,全身發顫,根本使不出力氣。

這和之前的侵略不一樣,她感覺得出,他這次的吻不再只有單純的挑逗,狂怒中挾著濃烈如酒的深情,霸氣里藏著蕩人心弦的溫柔,她感到慌亂,卻又忍不住陷溺,陷得更加難以自拔。

他放肆地以舌尖與她糾纏,掬飲著她口里的芳沫,撩撥著她的感官,直到她回應他,依偎他,向他臣服……

纏吻了許久,他才放開她,抬起頭,仔仔細細地盯住她的臉。

「妳想躲開我嗎?為了逼我回去,所以故意無視我的感情嗎?」他瘖啞而痛苦地問。

他知道她也愛著他,那份感情,絕不比他的少。

她一怔,才發現自己竟被他的一個吻就徹底擊敗,頓時,一股羞惱和自我厭惡的情緒整個爆開,她憤然地掙開他,為自己守不住自己的心而生著悶氣。

「我是要躲開你,因為我的身分已經不是流蘇,我現在是向宛青,我有我的人生,我有我愛的男人,再兩星期我就要和劉志宣結婚了,他才是我這一生的伴侶,至于你……你在我眼里依然只是一只白狐!」她殘忍地戳中他的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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