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好逑 第7頁

「你啊!最好不要再有事沒事黏著安教授了,你不介意,他可遭殃了。」秦若懷太了解她的性子了,別看她外表嬌柔縴弱,真正的她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鬼靈精。

「這又有什麼?我和他又沒怎樣,只不過一起搭車到學校而已。」她以指尖把玩著發尾,聳聳肩。

「但這樣就足夠讓安教授吃苦頭了,師生戀的罪名他可擔待不起。」秦若懷嘆道。

師生戀,這種事到底有多罪惡呢?又沒作奸犯科,只是單純的兩情相悅,為什麼就是法理難容?

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合上書本,起身道︰「好吧!那我去向系主任解釋,說我和安知禮教授之間根本沒什麼……」

「不要吧!」秦若懷拉住她,急道︰「你去了只會愈描愈黑,再說,你最近和王助教之間也處得不太愉快,別去鬧事了。」

「王助教……也許這些傳聞都是從她的大嘴巴說出去的。」她眯起秋眸,冷哼一聲。

王俐婕想用這種方式逼退她?門都沒有!

這些日子與安知禮相處的機會增加,更讓她清楚地知道她對他的感覺,她喜歡他的文質彬彬,喜歡他的誠懇謙懷,喜歡他的博學多聞,更喜歡他的清朗磊落……

他對她而言是特別的,也是唯一的,所以,從來不把男生看在眼里的她才會對他如此傾心。

但為何芳心會獨獨系在他身上?她也曾自問過,生在富裕家庭,從小就見多了比安知禮還優秀出色的男人,他們沒有一個能吸引她的目光,為什麼安知禮就可以讓她如此牽腸掛肚?

或許是他正好對了她的眼,也或許她和他上輩子是戀人吧,每每看著他,她的胸口總會溢滿濃烈的情愫,就好像壓抑了許久的感情終于被開啟,好像深藏的愛終能見得天日,因此,她一點都不想放開,也不願錯過,她就這麼認定了他,除了他,她誰都不要。

秦若懷看著她深凝沉思的表情,不解地問︰「你到底和王助教之間有什麼過節?有學姊說王助教好幾次在私下批評你。」

「是那個女人心胸太狹窄,輸不起。」她抬高下巴,又坐回座位。

「輸不起?她輸了什麼?」秦若懷愣了愣。

「沒什麼啦!你別瞎操心了,若懷。」她笑著握了一下秦若懷的手。

「只要你別惹事,我就不用操心了!」秦若懷沒好氣地道。認識了潘寫意,她不未老先衰才怪。

她盈盈一笑,撥弄著頭發,又翻開書本,繼續讀著詩經。

又過了將近十分鐘,安知禮才匆匆走進教室,臉上沒有什麼異樣,而且什麼也沒多說就開始上課。

「很抱歉,有點事耽擱了,今天我們要繼續上詩經的第一大類‘風’,請翻開課本,‘鄭風’的‘將仲子’。」他說著轉向黑板,把詩抄上去。

將仲子兮,無踰我里,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踰我牆,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踰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他把詩一抄完,潘寫意就臉色微變。

扁從詞意上來看,她就知道安知禮藉著這首原指「姑娘害怕別人議論而要情人別來找她」的詩來表明他的立場,很顯然的,他是希望她別再接近他。

人言可畏……

人言有何可畏?她可不會因為這點小小的挫折就退縮,她才不要像其他女孩一樣只等著自己送上門來的愛情,她要自己去追求她想要的真愛!

冷眼看著台上講解詩文含意的安知禮,她的心情多少受了影響,一整堂課下來,她不但心不在焉,而且听而不聞,就只是直勾勾地望著他。

終于上完兩節詩經,下了課,安知禮看也沒看她一眼,逕自走出教室。

她心里有氣,跟在他身後走了一段路,待離開了文學院,才出聲叫住他。

「教授!」

安知禮回頭看她一眼,腳下沒停。「有事嗎?潘同學。」

潘同學!

她又從「潘寫意」變回「潘同學」了。

微噘起小嘴,她瞪著他嚷︰「教授,別人對你說話時卻不看著對方是很沒禮貌的。」

安知禮嘆了一口氣,止步轉身,直接地對她道︰「為了你好,我得離你遠一點。」

「為什麼?」

「如果你有問題問我,我很樂意解答;不過如果你想找人聊天,可以去找同學……」

「但我很喜歡和你聊天啊!學生和教授聊天難道犯法了?」她率直地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為難地苦笑著。

「還是我主動接近你造成你的困擾?我讓你覺得不愉快?讓你討厭?」她一連串地逼問。

「不,我沒有不愉快,我也不討厭你,只是……」他不知該如何明確地拒絕她。

老實說,若不是系主任的約談警示,他和她之間還真的處得很愉快,冰雪聰明的她是個很好的談天對象,她深厚的文學素養不但讓他驚訝激贊,切入主題的角度既新奇又獨特,與她對談,不但時有共鳴,而且心靈相通,那種契合,要說知己也不為過。

但,人的感情向來很難去拿捏分寸,尤其是男女之間,只要稍稍超越,知己便可能成為情人,再加上他與她身分敏感,為了不讓兩人難堪,他寧可舍棄知己的角色,安分地當個教授就好。

「只是什麼?人言可畏?」她很快地接口。

他一呆,知道她看出他提起那篇「將仲子」的用意,尷尬地嘆道︰「你的反應真的太快了……」

這陣子與她接觸之後,他才發現,外表縴弱溫柔的她有多麼犀利聰穎,有時,甚至靈黠刁鑽得令他難以招架。

「就因為怕被議論,所以你選擇逃避嗎?」她立在寒風中,冷風吹亂了她的長發,細致的五官因微慍而更顯得明艷絕倫。

他胸口一震,怔怔地望著她,有幾秒的出神。

又是那種令他心痛的感覺,潘寫意尖銳的神情和咄咄逼人的語氣總會一再讓他想起「白清雪」。

你會如何選擇?逃避?還是面對?

白清雪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但那時,他不但逃避她的感情,而且還舍棄了她,終致讓她走上了絕路……

「我不會逃避的,教授,既然喜歡一個人,我就不會這麼容易撤退。」她斬釘截鐵地道。

喜歡?

他嚇了一跳,整個人從恍惚中驚醒。

「你……你說什麼?」他震驚地瞪大眼楮。

「我說我喜歡你,安知禮。」她清楚地重復一次,並直呼他的姓名。

「潘同學……」他結巴得說不出話來。

「請叫我的名字。」

「潘同學,你……你真是……」他清朗的臉龐堆滿了局促和無奈。

「我說了,請叫我寫意。」她再度固執地強調。

「好吧!寫意,你別胡涂,我是你的教授,又比你大了十歲,你不該把我當成你的對象……」他趕緊正色地點明她與他之間身分的差異。

「那又如何?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認真而篤定。

身分、年齡、地位,都與愛情無關,她要的不過是那份「感覺」!那份「就是他!」的直覺認定。

安知禮被她的話深深震懾住了!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她竟然用如此堅定的詞句來表達她的心意,但她愈堅定,他就愈恐懼,她愈執著,他就愈退縮,不只是因為她是他的學生,更重要的是,他的心再也無法接受任何人的感情。

「你……只不過是一時的錯覺而已,寫意,我並不適合你,也無法給你任何回應,很抱歉。」他說著掉頭就走,決意讓她明白,他什麼也不能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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