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猛盯著老者滿臉皺紋的面容想瞧出端倪。
老者又是呵呵笑著,毫不在意整座雲河山莊正籠罩在愁雲慘霧之中,笑得好不快意,「老朽只是一名沒沒無聞的算命仙,長年四處雲游,居無定所,少莊主當然不識得。」
接來侍婢的茶盞,吹了幾口氣,他輕啜了口,「好茶!」
「那……」心系愛妻的病情,在他面前,楚文唯頓失一莊之主的威嚴,怯懦問道︰「大師是否方便為內人診斷了?」
「我不是大夫,哪來的醫術替人診病?」老者放下茶杯,抬首反問了一句。
楚御差點沒一拳揍過去,「你這是在愚弄我們嗎?」
有種感覺,他的態度似乎都沖著他而來,一再考驗著他的忍耐度。
「有嗎?」老者仍是不疾不徐,「自始至終,你們都知道我只是個算命仙,沒有治病的醫術,不是嗎?」
楚文唯愣住了,而楚御的十指則愈握愈緊,已在爆發邊緣。
「小伙子,你的修養仍不夠,定性也得多磨磨,你這個樣子恐怕有愧教導你的師父。表面的冷靜不算成功,真正的莫測高深這門學問,再多向尊師討教討教吧!」
「你∣∣」楚御氣得咬牙切齒,想知道他上哪兒打听來的消息,居然對雲河山莊的一切了若指掌。
「咳……」對他的怒氣視若無睹,老者清了清喉嚨,轉向惶然的楚文唯開口︰「尊夫人的病不是病,只要收養個童養媳來沖喜,就能恢復昔日的光采了。」
童養媳!?
「我听你在放屁!」楚御口無遮攔的大罵他不負責任的胡言亂語。
「楚御!」梵文唯好不容易又抓到一絲機會,說什麼也不願放過,「大師,請你再說清楚一點。」
事到如今,為了醫好妻子,他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只要不危及她的性命,他都願意一試。
「尊夫人是癸卯年戊午月壬寅日丁未時大暑前出生,必須找到一個生于……」
老者捻指不經心的算了算,「己卯年庚午月辛亥日辛丑時現年六歲的女孩兒來沖喜,病自然能不藥而愈。」
他邊說邊觀察著年輕人的反應,果不其然,他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了。
楚夫人是心病,只要楚家多點生氣,她的身體狀況就能好轉。
「荒唐!」楚御暴跳如雷,「楚家就我這麼個獨生子,你不會要我娶一個六歲大的女乃娃兒吧?」
開玩笑,差了十二歲,怕他欺負妻子也用不著找個小孩子塞給他,成日與他雞同鴨講吧?
「楚御,你給我閉嘴!」楚文唯听到這個震懾人心的大重點,容不得兒子打岔。
眼前的老者竟連夫人的生辰八字都知道,可想而知他的話不無可信之處。
「爹,他的話根本荒謬無稽,婚姻可是一輩子的大事,怎能因一件事急就章?
且他的身分我們一點也不了解,他的話能信嗎?最重要的是,生病懊找的是大夫,而不是胡謅一通的算命仙!」
此刻楚御的腦子里全是一個流著口水的小女娃吮著手指的蠢樣,只是憑空想像,全身就打了冷顫,更遑論是實際與一個小女孩相處了!
「楚少爺,老朽看你一表人材、相貌堂堂,怎麼開口閉口全是詆毀人的冷嘲熱諷?你的師父沒教好你做人的道理嗎?」老者的神色霍地一斂,有些不開心。
罵子如斥父,楚文唯的臉色閃過一陣青一陣白,也加入指責的行列,「楚御,我送你至天山天綠老人那兒除了習武之外,還希望你在待人處事方面能更加圓融些,可不是要你學一些不入流的話語來和我的客人唇槍舌劍!」梵文唯義正辭嚴地斥責著兒子。
「你娘懷胎十月生下你,吞忍了多少痛楚,現在只是要你為她做些事情,你就推托一大堆,難不成你忍心看她無端受折磨嗎?你喜歡一個一天說不到幾句話的母親?」
「爹,話不能這麼說……」
老者一口堵住了他之後的滔滔不絕,「你們父子若討論完畢,能否容老朽說幾句話?」
「大師請說。」楚文唯狠狠瞪了兒子一記,以眼神示意他最好不要再插嘴。
「這名女孩兒屬火,所以個性活潑好動,你們千萬不能拘束她的言行,她的火焰能重燃尊夫人的生命力,也能吸收尊夫人體內囤積的穢氣,是楚家的貴人。」
「那她現在人在哪兒?」楚文唯急著去找尋妻子的救命恩人。
「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上蒼若是注定好,毋須強求你們也能找到她。話至此,我也得走了。」
「早該走了!」楚御老大不高興,低嚷逐客。「天機不是不可泄嗎?半仙透露得還買多呢!」他諷笑的掃了他一眼。
「年輕人,有空就多看看天上的星星吧,它們會告訴你很多天機的,待在天山離星星更近了,不仔細觀察豈不枉費?」
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者再討了一杯茶喝後,揚笑離去。
***
物產豐隆、人口稠密的杭州城內東南隅,有一戶簡陋的人家,籬笆圈圍成的小門庭,養了兩只活蹦亂跳的母雞,其旺盛的精力與屋內病體孱弱的主人阮氏形成強烈的對比。
「這顆續命藥丸可以讓你多活上一天,你的大限已至,天命不可違,我無法救你,有什麼放不下的心頭事,你最好趁著今天或明天一早交代完畢。」一天前才在雲河山莊現身的老者,今天恰巧行經阮家,感覺里頭的氣流穢濁與特異,便走進探訪。
丙不其然,在這名年輕婦人身上,他察覺到和楚家夫人相同的磁場,再掐指一算,他咧開了嘴角,「這位夫人是否育有一女?」
阮氏聞言,沉重的嘆了口氣,「要說真有什麼放不下的,我想就只有我那可憐的七歲女兒了!」
「她在哪個時辰出生?」
阮氏說了個時辰,只有小馡這麼個寶貝女兒,她的任何事當然記得牢牢的。
老者笑得更滿意了。昨兒個沒有想太多,沒想到會在這里幫楚家找到了未來的兒媳婦。
己卯年庚午月辛亥日出生的六歲女孩兒,命相是很符合楚家夫人沒錯,但這名女娃兒的生辰八字和楚御那小子可更適合呢!
阮家的女兒會為楚家帶來另一番氣象的。呵,他等著看好戲呢!
「阮夫人就安心去吧,你的女兒會很幸褔的。」不疾不徐的自懷中取出一張寫著生辰八字的草紙,「知道雲河山莊吧,我會將你的女兒送進莊里,享受莊主夫婦的疼愛,只要你听我的話去做……」
老者對阮氏面授機宜,然後帶笑離開。
***
「黃大嬸,很抱歉,百忙之中還勞煩你跑這一趟。」重病的阮氏躺在床榻上,氣息薄弱。
在地府使者前來索命的前一刻,阮氏不喚來寶貝女兒交代遺言,卻找了全杭州城人稱舌頭最長的黃大嬸來見她最後一面,個中原因只有她和昨兒個突然登門的貴客清楚。
「不要緊的……」黃大嬸口是心非的說道,雙手卻按在椅子上,每當她微一闔眼,就努力搬離圓凳退後幾十。
真是倒楣透了,左鄰右舍這麼多人,為何單獨挑上了她?她何辜來此招惹一身晦氣?「听說……咳……城外的雲河山莊打算領養個童養媳……咳!」阮氏當然也清楚她懼怕自己的病傳染給他,于是努力的想壓下喉頭的搔癢,卻是徒勞無功的咳聲不斷。
「嗯!」黃大嬸嫌惡的撇頭,像防瘟疫似的九閃右躲。「他們連條件都開出來了,要己卯年庚午月辛亥日出生的六歲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