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新娘 第22頁

十月,在平城已經很冷了。

王府的看門人老孫頭哆哆嗦嗦地縮在門洞里。這天正是正昌王妃郝連水為民排憂解難的日子,半個時辰前他才剛送走了一個告她的鄰人偷她雞的農婦。

老孫頭跺跺凍得有些麻木的腳,同屋的任二他們已經喝酒的喝酒、賭錢的賭錢,只有他還在這里喝他娘的西北風。

他有心偷懶,卻又不敢,生怕那個精靈古怪的王妃會出些什麼餿點子來整他,就像那次整任二他們一樣。這些花樣單是想象就夠他後頸生寒的,于是再也不敢生憊懶之心了。幸好一會就到酉時了,老孫頭搓搓凍僵了的手,準備去關兩扇沉重的大門。不料一個渾身濕透的女人突然撲到在他面前。

懊不會死了吧?老孫頭嚇了一跳,正急著,那女人又慢慢跪坐起來。

「請問,正昌王妃在府里嗎?」女人有氣沒力地問。

听聲音倒還好听,老孫頭走近了幾步︰眉目倒也清秀,穿得也還不差,看樣子不像是農婦倒像是大戶人家的姬妾。「回家去吧,王妃已經不見客了。」

「請代為通報,就說——」

老孫頭不耐煩了,「明日請趕早。」

女人並不放棄,「就說……就說待罪秀女魯冰玉自動到案。」

「秀女魯冰玉……」這下老孫頭來精神了。

這四個多月來京城為了秀女魯冰玉在逃一案鬧得沸沸揚揚,沒想到失蹤的魯冰玉居然會出現在這里!

「秀女魯冰玉?」郝連水乍聞這個消息也不由怔了怔,然後急急地出去。「王妃……」听到足音,姬冰玉勉強抬起昏沉沉的頭。

「是你?」郝連水不顧她華美的長裙會沾上泥巴,蹲下去讓她靠在她的懷里,「怎會弄成這副樣子?」

「我本來叫做姬冰玉的。」姬冰玉淒然一笑。

「我知道。」郝連水憐惜地理著她的亂發。

「王妃,要老僕幫忙將她抬進去嗎?」老孫頭想這下他可在任二他們那里露臉了。「讓王爺過來,把御醫也找來。」郝連水拂開她濡濕的長發,這才發現她不光又濕又倦,而且額上居然還有傷口!

不多時,正昌王拓跋雷匆匆趕來了,「她是誰?」

听到這打雷一般的聲音,姬冰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嚇著我們的客人啦,」郝連水嬌嗔,「抱冰玉進去。」

拓跋雷忍不住嘀咕︰「她該送到大牢里去!」

「閉嘴!」郝連水吼他。

出乎姬冰玉的意料,外表粗暴的正昌王這次居然畏妻如虎!

「我又要做爹了。」正昌王忍不住心中的得意,大聲宣布。

「不識羞的家伙!」郝連水笑罵。

「恭喜你們。」從他們的打打鬧鬧里姬冰玉看到了濃濃的情意,她笑著說,心里卻在為自己悲哀。

送走了御醫,屋里只剩下她們兩人時,郝連水忍不住奇怪︰她究竟遭遇了什麼?看她的衣著相當華貴,在本朝只有貴族才能置這樣的衣飾,卻何以她會弄得這樣狼狽?若是遭了不幸,何以她臂上的守宮砂未退?若是沒事,何以她又是傷痕累累?現在她已喝了藥沉沉睡去,可眉心卻仍是皺的。

郝連水輕輕地將她露在被外的手掖進絲被里,比之初見她時她瘦許多也憔悴多了。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郝連水就認定了︰姬冰玉與那個英俊又霸道的拓跋扈有戲。雖然她必須立她為貞潔秀女,可她有理由相信雖然貞潔秀女的身份特殊,但以拓跋扈的個性,一旦認定斷不會為任何理由停止他掠奪的腳步。而在郝連水心目中也惟有這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姬冰玉。只是郝連水想不到是拓跋扈還未見上她一面,姬冰玉居然就失蹤了。

姬冰玉的在逃,比之拓跋扈的暴跳如雷,她老公的如雷暴跳,只有她是真正為這個叫姬冰玉的女子慶幸。可是為什麼在事隔多月她還要來自投羅網呢?

「我將盡力彌補你。」郝連水為自己帶給她的磨難而自責。

這時大廳那里傳來了騷動,中間夾雜著她老公的大嗓門。

什麼事讓她這個老公又大叫大嚷了?郝連水的眉頭輕皺。

姬冰玉也被驚醒了,正睜著一雙不安的明眸看著她。

「別怕,我這就去看看。」郝連水安慰地輕拍她的手。

「王妃我的爹娘……」姬冰玉抓住郝連水的衣袖,兩粒大大的淚珠從眼角落了下來,「他們是無辜的……」

「放心,」郝連水輕輕地握住她的手,「我會盡力的。」

正昌王府在望時,拓跋扈的雙唇抿成了一線,而他的眼里寫著堅決︰姬玉,不,現在他已經知道她的真名叫姬冰玉了,不論她是誰,他都不會放過她!詢問了看門人後,他一直繃緊的臉終于露出了自她離開後的第一抹笑︰這回看你還往哪里逃?!

拓跋扈叱馬入府,毫不在意引起了一片喧嘩。

听到外面的喧囂聲,拓跋雷氣急敗壞地沖出來。早在兩個月前當太醫查出了他的水兒有孕,他就緊張得不得了,生怕有什麼風吹草動的驚擾了他的妻兒。此刻見拓跋扈居然在王府里跑馬,更是怒發沖冠。

「拓跋扈!」他挺身阻止,他可不許拓跋扈在正昌王府跋扈!

「王妃呢?」拓跋扈跳下馬來。

「你小子找我的水兒干什麼?」听到他一向視作情敵的拓跋扈居然一見面就向他要老婆,拓跋雷立時打翻了醋壇子。

「她在里面嗎?」拓跋扈注意到地上都是來不及清掃的水漬與污跡,立刻大步向里間走去。「那是內室!」拓跋雷上前攔住他。

「我一定要見她!」拓跋扈的眼神狂野。

「你小子豈有此理!」拓跋雷以為「她」就是郝連水了,當下妒火中燒。立時當胸一拳,不料被身手敏捷的拓跋扈閃開了。

「你們在吵些什麼?」郝連水終于自內室趕出來,阻止上演的這出鬧劇。拓跋雷趕緊迎上去,殷勤地扶已有三個月身孕的妻子在椅上舒服地坐了。「她在里面?」拓跋扈習慣以肯定的陳述來表示疑問。

拓跋扈一直是北魏最公正的王,執法決不容情。郝連水知道以他的準則,姬冰玉落到他的手里絕無生路。可在開口否認的那一瞬,她觸到了拓跋扈熾熱的雙眸——那是為情所困的眼神!「她才剛睡著。」郝連水知道這雙一度冷酷的雙眸再也回復不了它曾有的冷漠。聞言拓跋扈本來沖向內室的腳步變輕了,然後他看見︰她仍然憔悴,以至于雙唇都是蒼白得沒有血色。

拓跋扈本以為她已經睡著了,可這時她張開了雙眸,看見他,她大睜的眼眸里滿是驚惶。「你以為逃得掉嗎?」拓跋扈逼近她,全然不顧他猙獰的樣子有可能會嚇倒一隊勇敢的士兵。

「我沒有逃跑!」她爭辯。

「你想逃開我!」拓跋扈眼里的怒氣更盛了。

「你——不要過來!」她方寸全失,只知該縮到離他最遠的角落去。

「冰玉……」他向她伸出手,卻只招致她躲得更遠罷了。拓跋扈再次上前。「不要踫我……」她拍開他的手。

「由得你嗎?」他再次被她的舉動激怒了。

……

听見屋里傳出的驚叫,一直對他們和解抱有極大希望的郝連水不得不承認,想要看甜甜蜜蜜的擁抱場面是不可能了。

正想著姬冰玉已被拓跋扈拎了出來,一身的狼狽,甚至連雙足也還是赤果的!「放開我!我不……」姬冰玉的聲音已全然嘶啞,可柔弱如她又怎抵抗得了在盛怒之下的拓跋扈。

「拓……」郝連水生平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不知怎樣勸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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