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吧?打不打緊?」林福一听,關心詢問。
這已故好友的女兒看似縴弱,身子骨可好得很,從小到大沒生過什麼病。
「只是小風寒,休息幾天即可,謝謝林伯關心。」這些是蓮樗教它說的,水胤揚心好痛,一想起蓮樗會躺在床上都是因為自己,它就好痛苦,它從未想過自己也有能力傷人。平日它連魚兒都不殺,那天它是怎麼了……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水胤揚,你還好吧?你臉色不太好。」林福雖不是大夫,但藥賣久了,自然也稍會看人臉色,水胤揚的臉色活似內傷郁結。
「我沒事。」水胤揚聞言,笑容更大,藉以分散林福的注意力。「林伯,我將藥材給您扛進去。」
「放著便行,一會兒出來算錢給你。」林福對著已進內堂去的身影叫著。
見水胤揚的模樣,任誰也無法料想在半年前它還是個有著男子外表、行止心智完全是孩童的人。可惜它舉止間仍未月兌稚氣,否則光是那相貌,與蓮樗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若是他的心智能有所長成,他倒樂見其成。
「林當家的,替我依這份藥方抓三天份的藥。」一名身著紫金緞衣、身邊還跟著名丫鬟的女子取出藥單,要林福捉藥。
「文夫人,來來來,請坐,請坐,小的馬上替您抓藥。」林福涎著討好的笑拿過藥單,親自為她捉藥。
「勞煩當家了。」城中首富文家夫人在丫鬟的扶助下坐定。「唉,希望這帖藥有效才好。」
「文夫人,文員外病況如何?」長年為文家捉藥的林福自是明白文家家財萬貫,但萬貫家財難買身體健康啊!
文員外長年在外奔波,好不容易將家業交予兒子,得閑之際,身體始終不好,是以常求助于醫。
「還不是老樣子。」一提起丈夫的毛病,文夫人只能再三嘆息。「老身真懷疑,這些大夫開的藥是否真能見效,這兩年,看了幾位名醫,吃了一堆藥,雖無再壞,卻也不見起色。」
「文員外心地良善,老天爺一定會照顧他的。」林福將藥包好,送上。
文夫人命令丫鬟接過,給錢。「希望如此。」
「林伯。」水胤揚放好藥材走出來,「藥材我放好了。」
「胤揚,來來來。」林福將另一包藥和銀兩交到水胤揚手里。「這帖藥帶回去給蓮樗服用,要她多休息。銀兩要收好,里頭有幾文錢讓你買糖吃,其他的銀兩要如數交到蓮樗手上,知道嗎?」
「嗯。」水胤揚回以笑容,接過藥及銀兩即離去。
「林當家,那小扮是……」一旁的文夫人見林福的態度有異,遂問。
「文夫人,那是苻大夫家里的人。」林福及鄰人們早已將水胤揚歸為苻蓮樗的家人之一。
「苻大夫?是不是……前些年過世的那位?」文夫人想了想,再問。
苻大夫的醫術超群,可惜良醫連自身的病也沒法救。
「是。現在苻家只剩他女兒蓮樗和水胤揚這小子。」
「夫妻?」
「不,胤揚這孩子……這邊……」林福照著苻蓮樗的說法告訴文夫人,指指自己的腦袋,「有點問題。」
「喔……」文夫人點點頭,「可惜了點,這小扮樣貌生得端正,誰知是個傻子。」
「蓮樗醫術了得,將他治好。」林福最佩服的便是蓮樗帶水胤揚來一回,水胤揚就比上回還要「正常」。
「是嗎?」文夫人眼楮一亮,眸里燃起絲絲希望光火。「那她現在人在何處?」
「文夫人?」林福不明所以。
「我想讓她過府瞧瞧我家老爺。」
「這……文夫人,蓮樗是個女子。」林福知曉大多數人除非必要,否則十分不願意給女大夫看病。
為了蓮樗,他當然希望她能進文府替文員外看病,但也是為了蓮樗,他不得不點明這個事實。
「是女子也罷,能將那小扮治好的大夫,是女子又如何?」重要的是她家老爺的病能好。
「這……文夫人說得是。」
「告訴我苻大夫家住何處,我差人前去請她過府看診。」打定主意,文夫人要速戰速決。
「這……」林福遲疑著。
「快說。」
「是。她家住……」
天晴,風高遠揚。
事發,人心異變。
***
初秋的風溫和中帶著些許沁涼,猶如一波強過一波的浪潮,為夏日遞上一抹清爽。
文府位于城北朝南,富麗堂皇的建築猶如王公人家,牆築得又高又厚實,不是平常百姓可一窺究竟之地。
馬蹄聲以及車輪聲由遠至近,緩緩地,空曠的大道隱隱出現一輛繪有文家標記的馬車,馬車行進的速度緩慢,車內的人跟著車子搖晃的頻率搖晃著。
「為什麼?」水胤揚從坐上文家派來的馬車至抵達文府,口中的「為什麼」始終沒有得到答案。
「文府不容得拒絕。」早在苻蓮樗接獲這份邀請,便知拒絕不得。
文家在城內財大勢大,要封死她的生路很容易,若是今天僅有她一人,她大可拒絕,大不了到別的地方另謀生路,但她不是。
文老爺的病情全城人皆知,原本她還慶幸自己身為女子,又是個不見經傳的女醫者,即使有意延請她過府看診,也會因她是女子的身分而作罷。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終是逃不過命運。
「為什麼?」水胤揚不明白,它只知道蓮樗仍在養傷,可這什麼文不文府的,竟就這樣強要她上馬車過府看診,著實不通情理到極點。
包讓它難以相信的是蓮樗竟然答允他們。
平素若是它有什麼霸道行為,都會遭到她的訓誡,而今這些文家人所表現出來的,豈止霸道?簡直是強盜!可是蓮樗卻不制止他們,反倒要它控制自己。
若非他們想強迫蓮樗,它也不想動手!
「為了我們日後的日子著想。」人與人之間的勾心斗角,它還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較好。苻蓮樗私心上仍願它只是一名天真的小妖,不需要習得太多「人性」。
一旦知道愈多關于人的事,水胤揚便再也回不去原來的天性,學會太多關于現實的黑暗面,對它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苻蓮樗寧願它維持現狀,私心希望它眼中只有她。
只有她?苻蓮樗下意識的捉住水胤揚的手,顧不得會燙傷它的危機,死捉著不放,揚睫望著它的側臉,感覺心中那抹浮動的不安漸漸平息。
「我們又不靠文府吃飯。」水胤揚沒有動,安分地讓她捉著,即使會痛,它也覺得開心,只因這是她第一次不用布巾隔著手來踫它,它開心都來不及了,哪管痛?
它只關心苻蓮樗的傷勢,什麼文老爺,管他去死。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身為醫者,沒有權利選擇病患的富貴貧賤。」苻蓮樗在馬車停下時將話鋒一轉,改口說道,邊拍著不服氣的水胤揚,要它稍安勿躁。
丙不其然,在她說完話未久,遮簾被掀開,文夫人以及文員外之子文並茂就候在外頭,顯然都听見了她適才的話語。
「苻大夫,妳終于到了,可盼死老身了。」文夫人在苻蓮樗被水胤揚攙下馬車時上前打招呼,熱絡的神態好似她與苻蓮樗是八百年未相見的姊妹。
「文夫人,小女子何德何能,得到夫人的賞識?」苻蓮樗輕輕一福,略施胭脂的容顏掩不住病態的蒼白,縴弱的體態在水胤揚焦急不顧禮教的扶持下見形。
「苻大夫,咱們先進屋里去,瞧妳,都快昏倒了似的。」文夫人扶起苻蓮樗,拍拍她的手。「手也這般冰冷,屋里溫暖,進屋去吧,一切等妳安頓好再談。繡兒,扶苻大夫進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