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閉嘴!不準說話!」那張冰霜似的玉容,難得浮起怒紅。
她很火大,火大他魯莽逞強的行徑,隨隨便便就把她辛辛苦苦治好的手臂給砍下。
這家伙知不知道她為了救他,多少個夜晚都沒合過眼?又不是每個人像他一樣擁有強大的生命力,要把砍下的手腳接回去,並且完好無缺,還要能行動自如,這得看個人的造化,她又不是神仙,哪能說治好就治好?
這男人當在切豬肉嗎?居然連個眉頭都不皺一下,都快把她氣死了。
施藥兒拉著他往西廂走去,腳下沒有片刻停留,比他還急,而他則好奇地盯著那眉頭揪緊的容顏,玩味她的反應,沒有抗拒的任由她拉著。
他們來到梅院的一間房,這是王傅君為施藥兒準備的客房,清淨而雅致,並有專人服侍。
一跨進廳里,施藥兒立刻吩咐丫鬟小翠和桃兒。
「妳,去燒熱水;妳,把我的藥箱拿來。」
兩名丫鬟一見到龍嘯天血淋淋的手臂,全都花容失色,一時嚇傻了眼。
「快去!」施藥兒的命令,讓她們猛然回神,這才忙著應聲。
「是、是!」
施藥兒一邊吩咐,動作也沒停,命他坐著,立刻著手處理他的傷口,動作熟練,一氣呵成。
龍嘯天斷了手臂,並非不疼,但練武之人,忍耐功夫自是比一般人高,何況他又是男人,就算痛徹心肺,咬咬牙就過去了,跟斷臂比較起來,他反而更在乎佳人嬌容上的那抹擔憂,這讓他心中有說不出的高興。
「你還笑?不疼嗎?」
「疼,但忍得住。」
她白了他一眼,與其罵他,不如省省口水辦正事要緊。
桃兒將她的藥箱拿來放在桌上,施藥兒打開箱蓋,拿出針線,點燃油燈,將銀針在火上烤,接著從木桶里拿出他的手,桃兒一見著那手臂,當下兩眼一翻,暈倒在地。
「施姑娘,熱水來了。」
「擱在一旁,沒妳的事,可以退下了,順便把地上那個拖走。」
小翠不敢有誤,反而覺得得到特赦,畢竟眼前的畫面對她們而言太血腥了,當下忙應著,拖著地上的桃兒,急忙退出去。
龍嘯天突然收回手臂,讓施藥兒怔住,繼而眉頭蹙起。
「你做什麼?快把手放下呀!」
「在下不能讓姑娘醫治。」
「你又在發什麼神經?」
「除非姑娘原諒在下。」
「你不趕快讓我縫回去,誤了時辰,就治不好了!」
「不,若姑娘不原諒在下,龍某寧願少只胳臂。」
「我原不原諒,有什麼重要?別說廢話了,快擱上來!」
「不,除非姑娘肯原諒在下。」他非常堅持,嚴肅的神情擺明他是認真的。
施藥兒又氣又急,銀牙咬了咬。「你再不听話,我可不管你了!」
「不打緊,這是在下應得的懲罰,在下甘心承受。」
這人的腦筋是石頭做的嗎?怎麼這麼固執啊!她原不原諒又如何?她都願意幫他治療了,還在死硬脾氣堅持什麼?
她大可不必理會他,就讓他的手臂壞死好了,反正不關她的事,偏偏向來平靜的心,竟被這個頑石給打亂了。
拿他沒辦法,她只好松口,沒好氣地說︰「我不怪你了,行吧。」
一听到她親口說原諒他,那張凜冽嚴肅的面孔,竟厚臉皮地咧開得逞的笑容。
「多謝姑娘寬大為懷,原諒在下。」他站起身,本要拱手一揖,但少了一只胳臂,無法行禮。
「還行什麼禮,快坐下!」
「是,謹遵姑娘命令。」
那嗔怒的嬌容,反倒讓那張花容月貌更增風情,怎麼看都好看,令他目不轉楮,痴痴地瞧著。
能換來她的關心,斷一只胳臂也值得。
也虧得這件事,讓他有機會拉近兩人的距離,聞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味,細細欣賞她的容貌。
那精致的五官,彷佛天工雕琢似的,比那五月的荷花還要月兌俗出塵,容色照人。他真傻,怎會糊涂到認為她是玉靈宮的妖女呢?
二弟說的沒錯,只要見到本人,就曉得她絕對不是玉靈宮的人。
她細心為他醫治的專注神情,勝過任何特意賣弄風情的嬌姿美態,那十根青蔥指踫在他的肌膚上,令他憶起那日,她也是用這雙手為自己醫治,與上回不同的是,他有機會見到她卓越的醫術。
那些曾被她折磨的苦痛,他全忘得一乾二淨了,眼中只剩下她的溫柔。
他曾經發過要將對方碎尸萬段的毒誓,早已煙消雲散,他甚至覺得,能被那雙白玉凝脂般的芙蓉手模過,是一種享受……
好不容易將他的手臂縫回去,施藥兒總算松了一口氣,始終緊擰的眉心,也得以舒展。
她抬起的眼,剛好接收到另一雙灼熱的目光,不避諱的讓她曉得,他一直在觀察她,令她不由得斂下眼簾,避開那炙人的眼神。
「這三天,萬萬不可移動這只手。」
「妳說不動,就不動。」
她白了他一眼,繼續命令︰「傷口縫合的地方,前幾天會很癢,千萬不可去抓。」
「妳說不準抓癢,就不抓癢。」
她很想板起面孔,維持一貫的冷淡,但不知怎麼著,薄薄的臉皮有些兒熱。「如果抓破了,傷口發炎,我可不管。」
「妳說不管,就不管。」
她禁不住昂氣道︰「你到底有沒有听進去。」
他點頭,說話的語氣像在發誓。「听,都听妳的。」
這人讓她哭笑不得,想罵又罵不下去,反倒被瞧得全身不自在,不禁自問,自己是怎麼了?竟沈不住氣。
「把這吞下去。」她將一顆藥丸遞給他。
毫無猶豫的,龍嘯天拿了就往嘴里丟,吞進肚子里。
她故意諷了他一句︰「你不問那是什麼?不怕我又下迷藥?」
他不以為意,卻笑得開懷。「現在不管姑娘給什麼藥,就算是毒藥,我也會吞下。」
她緊閉著唇,什麼都不說,只是沒好氣地瞪他。
這人明明痛得雙唇都發白了,還在談笑風生,換作其他人早痛得暈死過去,最氣的是自己居然因為他這句話,而莫名感到耳根臊熱。
龍嘯天痴望著她,沒多久,便感到眼皮沉重,心中恍悟,她給自己吃的是會睡覺的藥。
「你需要休息。」她道。
他沒有多問,而是以信任的笑容回報她的體貼,在閉上眼之前,貪婪的將那縴細絕俗的容顏,深深刻劃在腦海里。
待床上的人兒終于安靜睡著後,不只施藥兒松了口氣,躲在窗外的五個人,更是癱軟了身子,頻頻捏了把冷汗。
「呼~~嚇死人,還以為要出人命哩。」
「他們兩人應該沒事了吧?」
「希望如此,不然我這把年歲了可禁不起驚嚇哪。」
「老爺可要多多保重呀。」
「嘿,堡主這一招『壯士斷腕』,可真不是蓋的。」
「還說哩,要是堡主有個閃失,咱們回去如何交代?」
「既然沒事了,大伙兒走吧。」
沒人有異議,于是,王員外、王婉清、常總管、楊忠和趙杰,五個鬼鬼祟祟的影子,躡手躡腳的離開,留給那兩人安靜不受打擾的空間。
第四章
龍嘯天暫時在王家大院住下來,表面是為了養傷,其實是為了她。
他這一生,大大小小的傷受過不少,這次的臂傷,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因為是他自己砍的。
男子漢大丈夫,少只眼楮或胳臂,多幾道難看的疤痕又不會死,不需要像個娘們一整天躺在床上,但龍嘯天卻破天荒在床榻上乖乖待了三天,只因為佳人的一句話──[你敢下床,我就不管你了。]
施藥兒一句警告,可比唐三藏的緊箍咒還靈,讓桀驁不馴的龍堡主,連跨出房門一步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