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甩開這荒唐的感覺,由理智掌控情緒,對方是男的,他可沒有同性戀的傾向,一定是因為溫小子太女人味的表情才會讓他一時……撲通!撲通!心還在給它亂七八糟地敲鑼打鼓。
「你家在哪?」他想用話題轉移注意力,好消除身心引起的怪異反應。
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音,就是她的回答。
「喂……」
哭的人是「他」,冒冷汗的人卻是他,這回換他怕了「他」,看「他」掉淚居然會心疼,還有點不知所措,真是見鬼了。
溫小子的嘴巴變成了蚌殼,死都不說話,只好自作主張送「他」到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那個綠意盎然的小鮑園,明白「他」家就在公園附近,同時那也是他家附近。
一路上兩人沒再說話,這是頭一回,何碩文對男生的眼淚沒轍。
溫柔吸著鼻子,蹙著眉,長睫毛始終低垂,焦距落在膝上緊握的雙拳,拳頭又緊捏著微積分課本的頁角,捏著捏著,頁角被她捏出了破損,象徵著她無言的抗議和頑強。
在等紅綠燈時,何碩文瞧見了,進而大皺其眉。
「別捏了,課本很貴的,會捏壞的。」
他自認說話的語氣很溫和,不但沒罵「他」,而是用關懷的語氣代替,表示自己不再生「他」的氣,全是看在溫小子掉眼淚的分上才不跟「他」計較,勸「他」不要拿自己的課本出氣,因為這是很愚昧的行為,誰知此話一出,溫小子不但不領情,還直接挑戰他師尊的權威,直接用撕的。
這小子真的很囂張哩!他的眼角抽搐著,遇上如此頑固的學生,向來好脾氣的他,總是輕易被挑起火氣。
大手一抓,直接罩住她不听話的小手。
「不準撕。」他的表情很認真,語氣很堅持,大手很霸氣。
溫柔整個人一震,她呆了,抽抽噎噎的哭聲停了,浮懸的淚珠忘了滾下來,鼻孔噴氣也中斷,呼吸也停擺,僵木如雕像的原因來自于兩手被緊緊握住的灼熱觸感。
死荷花沒事干麼突然握住她的手啊!她除了錯愕,兩頰還多了措手不及的羞赧紅暈,反射性要掙開,而這反應又讓何碩文誤會,當成了她眾多叛逆行為之一,反而握得更緊。
「厚,你——放開啦!」
「答應我不亂撕。」
「你管我!」
「你就是欠管教,書錢是父母辛辛苦苦賺來的,不是給你拿來泄憤的,都已經二十歲的成年人還這麼任性,一個人會不會念書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品行,還有個人的EO高不高,什麼事都用蠻力和暴力,可見你的情緒管理還要再加強,尤其是男人,自我管理更要做好,社會可沒像學校環境那麼單純,讓你我行我素地耍脾氣,哪一天遇到壞人你就知道苦頭——」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那碎碎念的聲音听在她耳朵里,成了魔音穿腦的緊箍咒。
他的穩健沉著,與她的慌張尷尬成了強烈對比,更奇怪的是,她為何會露出那種忸怩的表情?
溫柔只覺得自己的手突然變得好敏感,觸感神經傳來的交纏摩擦,喚起了她體內的女性自覺,若是以前,一定立刻給對方反手一擊,但這會兒她卻連最基本的反手箝制都忘了怎麼使出,而是用最原始的掙扎——甩手。
甩呀甩,怎麼都甩不掉,最恐怖的是這人還可以一邊單手開車,一邊對她緊抓不放,一邊南無南無他媽的念經,說他是魔音教主一點也不為過。
何碩文一面要注意路況,一面要阻止臭小子使壞,好不容易又遇到一個紅燈,他才有機會好好教訓這個脾氣超拗的家伙,不但大手沒放開,還一把抓過課本,不讓臭小子亂破壞東西。
溫柔本來就已經芳心微亂了,當書本被他奪去後,拉扯的力道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人也跟著朝駕駛座傾斜,與他相撞一起,兩人不小心嘴點嘴觸踫了下。
瞬間,兩人恍若身受雷擊一般地僵住了,彼此大眼瞪小眼地互盯著,雖然只有一下下,恐怕連一秒都不到,但那唇觸的感覺,卻已在兩人震顫的內心里成為永恆。
溫柔是第一個做出反應的人,很直接明白清楚的反應——臉紅。
何碩文也呆了,處在驚愕中尚未回神,在乍見到對方燒紅的臉蛋時,又陷入另一波驚艷連連。
天!那臉紅的樣子真可愛!直接擊中他封鎖多年的門扉,敲起一聲巨響,昭告著心動的感覺。
他炯炯有神的眸子緊盯著人家,盯到連自己也不自知。
溫柔感覺自己心髒快停了,她竟和他親嘴了,雖只是踫了一下,對她而言卻像失身那麼嚴重,因為她這輩子唯一親過嘴的對象只有三種動物,一是親人,二是女生,三是隔壁鄰居養的西施犬。
這輩子親她最多的是女生,因為長得俊俏,從小到大,同性的女生們都很崇拜她,國高中時還有女生暗戀她,甚至在玩樂時偷親她的都有,她從不以為意。
撇開爸媽、朋友和畜生不算,她的初吻還在保鮮期間,可現在竟然被奪走了,被姓何的親了……因為從沒做過少女的夢,也沒有像其他女孩一樣擁有少女情懷,從小被當男生養大的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做何反應。
揍他嗎?好像沒那個意願。
哭嗎?也哭不出來。
說對不起嗎?好像也不對。
那現在該怎麼辦?她沒頭緒。
他為何一直盯著自己呢?是看出了什麼嗎?他曉不曉得他那對眸子很灼人耶,平常瞪人就讓她受不了,現在簡直是X光照射,害她好想隱形。
姓何的不會開始懷疑她是女的了吧?若是這樣可糟了!
僵持互瞪的兩人,在一聲刺耳的喇叭聲後,同時驚醒,原來是綠燈亮了,後面的車輛不耐煩地催促他們往前駛。
膠著的視線總算各自找回了自己的落點處,何碩文忙把車子的手排檔由空檔換至前進檔,慣有的沉穩難得顯現一絲忙亂,而她則看向窗外,壓下內心那一股既陌生又熱烘烘的情迷意亂。
車子里回復了平靜,但氣氛是很尷尬的。
也不知尷尬了多久,還是何碩文率先打破沉默。
「你住哪里?」
「嗯……送我到上次那個小鮑園就行了。」
雖沒指名什麼公園,但彼此都曉得就是他倆第一次見面的公園,何碩文不禁憶起,那也是他和死去的女友定情的地方,每當他思念她時,總會一個人到公園散散心,拾起兩人片片的回憶。
但現在,他腦子里想的卻是被溫小子給過肩摔在草地上的景象,還有兩人當時的對話、溫小子的表情、溫小子的倔強、溫小子穿的功夫裝……
「你學什麼功夫?」他忽然問。
「自由搏擊。」她回答,只要可以改變尷尬的氣氛,問她什麼都答。
「學多久?」
「五年。」
「喔……五年……一定很厲害。」
「還好。」她難得謙虛了下。
「是真的很厲害,我領教過了。」他指的是那次過肩摔。
她沉默了會兒,不知怎麼著,她很想告訴他——
「那次其實你不說,我也會把啤酒罐帶走的。」
他看了她一眼,眼中有著疑惑。
她繼續解釋︰「是你說得太早了,我根本不打算亂丟,只是暫放在草地上,打算等休息夠了,再一塊帶走丟到垃圾桶……」
听她這麼一說,他便明白了。「原來是我誤會你。」
「……」
「對不起。」
她一愣,然後也回應著︰「我也對不起。」
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沉默是由于兩人都不大會應付的害羞,本來是死對頭的,突然彼此客氣起來很怪,加上剛才那「第一次接觸」,兩人很有默契地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