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 第4頁

而一個美麗、迷人、自信的心理醫生,正是她今天想扮演的角色。

扮演的動機是什麼呢?

一想到,她臉孔微紅,凝著鏡中的自己,即使不上腮紅,也使得她看起來……容光煥發,兩眼晶瑩有神,眼底有掩不住的興奮光彩,彷佛回到剛與丈夫戀愛時的模樣。

思及此,一絲罪惡感升起,立刻抹去腦中異樣的思緒。

因為再度讓她變得如此積極,想要有所改變的不是丈夫,而是她的病患……

當然--這絕對是有正當的理由所引發的動機。

畢竟,當妳的病患長得帥、打扮體面,基于小小的虛榮心,做醫生的又怎麼能太難看?

拿起眉筆,開始描繪眉型,腦中則自動浮現上次未完的訪談,她請他開口談他自己……

我是個幸運的人,有著良好的家庭背景,父母慈愛,家境優渥,提供給我最好的成長環境,而我求學之路也順利,沒什麼困難的就念到碩士學位,畢業後也是做能發揮所學的工作,和一般人比起來,我真的很幸運也很幸福。

我對我的人生是這樣規劃的,二十六歲拿到碩士學位後,便專心打拚工作,兩年後,一切都穩定下來,便可以娶妻成家。

不少朋友笑過,我這樣循規蹈矩地過人生,不覺無趣嗎?

無趣嗎?我也不知道,但老實說,我也不覺得這個世界需要太多離經叛道的人存在,至少--不會差我這一個。

是的……我承認,在年少的時候,也有過叛逆時期,厭倦聯考制度,厭倦僵化的教學,甚至厭惡自己得不斷地保持第一,以贏得師長、父母贊賞的目光和言語。

開始會跟父母吵架,會希望他們多給我一些自由,可以更信任我,但我發現,在這樣的抗爭下,受傷的不只是我,還有我的父母,明知他們是最愛我、最關心我的人,卻還這樣做,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所以後來--我就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再做出會讓父母或者是任何關心我的人傷心的事。

當時听到這,全身一陣顫栗,這樣的成長經驗,應該是很普遍的。

可當有人面對面對她述說著這一切,卻令她有種照鏡子的錯覺。

彭皓謙跟她真的像得驚人,成長經驗、背景如此相似,所以她才會在初見時輕而易舉的被他給吸引住,因為就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基本上他們都是屬于不會輕易違背社會倫理的人,處在一個大溜冰場中,當大多數的人都是朝著順時鐘方向溜行時,他們絕對不會做那少數幾個朝逆時鐘方向溜滑的人,因為不僅顯得突兀,也容易招人非議,責罵不合群,甚至會不小心的和他們相撞,弄出傷害、災難等等。

為了省去面對這些麻煩,只要眾人意向不會太讓人不舒服,遵從又何妨呢?

可若說不曾在內心深處幻想鬧一場幫命,那絕對是騙人的!

誰會不想做這世界獨一無二的存在呢?

將口紅涂好,抿了抿唇,要不要再上點唇蜜……不!這樣就太過分了!她心虛地想道。

好歹她還要面對其它的病患,一個嘴唇粉女敕發亮的心理醫生成何體統?絕對會引來非議。

打量著鏡中的自己,滿意的揚起唇,她或許已不是丈夫眼中最美麗、最年輕的女人,但只要她願意,至少將自己打扮得美麗而有自信,也會感到開心,以及覺得多了一層自信和……武器!

她站起來。

化妝對女性心理層面的影響,真是微妙又特殊呀!

幫命嗎?……也許她早該實踐了,而不是只在腦中憑想象建築著。

畢竟--為了她的婚姻……

包為了她的人生!

她總得放手一搏。

我常想,如果那一天我沒有把車子停在那間私人停車場,為了抄近路,彎進那條道路,也許--我的命運會不一樣吧!

也許--依舊繼續是平淡無奇的過著日子……

還記得那一天,天空特別的藍,比平日看到的都還要藍,甚至連路邊的行道樹葉似乎都散發著藍光,藍得讓人目眩、恍惚。

就是在這樣的不經意中,我和她相遇了!

人群圍著的中心,她就在那--戴著瓖藍邊的白色面具,穿著和天空一般鮮藍色的舞衣優雅舞動著,恍然間,她似乎就是藍天的一部分,卻在此時翩然而降,以她的身影、飛舞的發魅惑人間眾人。

只看她一眼,我就再也移不開目光,只能痴痴地、專注地定在她身上。

她伸長著身軀,像天鵝展翅般優雅地抬起雙手,在飛揚成圓弧的裙里,露出線條優美的細長雙腿,像溜冰般飛快地舞過我的眼前。

空氣傳來陣陣伴奏的鼓聲和響板聲,重重沖擊我的耳膜,我的心也跟著怦怦作響,但這些都還比不上她的身影所舞出的影響,我的靈魂、智識似乎也隨之而去,附身在她舉手投是上,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己為何置身在此?

然後--我們的視線相遇了。

她面具下的黑眸突地綻出神秘的光彩,令我頓覺這個世界上似乎只有我與她存在,每一回眸,每一抬手,無一不對我發出召喚,誘我趨近與之共舞。

她在群眾間舞出一條路,直直來到了我的面前,手伸向我,邀我與她共舞。

我毫不猶豫地握住,完全地應允了她的邀約,即使此刻她是要牽著我奔赴刑場,我也慨然同意。

我從來沒學過跳舞,可身子像有自己的意志,隨她一起舞著,忘形的隨地扭動身子,旁若無人地在街頭、在一大群陌生人面前表演著,我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舞姿是不是很笨拙,也不在意是不是正在出丑,只是專注于她,注意她每一回的靠近、她的體熱、她吸吐的氣息。

舞著、舞著,感覺自己也籠罩在藍光中,與她一直旋轉,成了天空的一部分,即使當她停下舞蹈。

我已經記不得後來是怎麼停下來,觀眾對我們的演出報以熱烈的掌聲,我不知道他們真的是欣賞,或者是在嘲笑我,但我真的不在乎,因為我只在意她臉上神采飛揚的笑容。

表演完後,我們的手仍緊緊握著,誰也沒松開。

不知僵立了多久?

突然,她拉著我奔離觀舞的人群,跑進路旁一間咖啡廳里。

穿過一桌桌愕然的客人,來到店的後方才停下。

我們站在只有亮著黃光的廊道上,四目一瞬也不瞬的膠著,胸膛仍因方才的狂舞及奔跑而猛烈起伏著。

那一刻--

我至死都會記著,

從我們體腔內呼出的氣,吐出的息,帶著情迷的熾熱,夾著咖啡獨有的芬芳,像果凍般漸漸包裹住我們,益發讓人沉醉,真想就一直保持這樣,不想破壞這神奇曼妙的時刻。

可事情總會違人所願,選是有人闖進了我們的小空間,是咖啡店的老板,他進來拿東西。

雖然他很快就離開,一切卻也無法恢復了。

突然我們兩人都笑了出來,不曉得為什麼,就是想笑,笑完後,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

她抬起手想要摘下面具,我立刻出聲阻止地--

卡!

汪文瑾按下stop鍵,她站起身,走到洗手台,打開水龍頭,彎身捧了一把水洗臉,將頰上的熱意沖掉。

即使這是第二次听,即使只是用錄音機听,而不是在現場听本人以優美的男中音述說,仍教她听得臉紅心跳,心為之激蕩,血液為之澎湃不已。

今天她做了一件違背醫德的事,在彭皓謙進來同她協談時,未經他允許,她便偷偷錄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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