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戀 第29頁

「我……是不是已經當爹了?」他聲音低沉地問道,語氣中有著明顯的期盼。

她搖搖頭,語氣有著強烈的遺憾。「還沒呢……」

他不以為意地笑笑。「沒關系,那我們再努力就行了。」

她窘得說不出話來,螓首直往他懷里鑽去。

他低頭吻住她,注入所有的濃情蜜意,此刻他們簡直幸福得可以飛上天了。

耳鬢廝磨了一會兒,直到兩人心跳急促、氣喘不已,在失控前停了下來。

來日方長,犯不著急于此時,尤其在外頭有三十幾個大漢在吆喝忙著的時候。

起身著衣,用冷得快結冰的水梳洗後,兩人互相為彼此梳發束髻。

她為他系上發冠,而他在望了她鏡中的嬌顏半晌,從懷中掏出一支雕刻細致的銀簪,插入她發中。

「這是?」她驚喜地問道。

他笑笑。「這是我娘要給她媳婦的。」他是在馬鞍袋中發現,看到上面附的紙條後,令他哭笑不得,敢情他娘早料到他一定會走這一趟呀?不過說也奇怪,他明明是往西走,紙條上卻祝他「東行」順利,令他搞不懂母親的用意。

映雪害羞地笑笑,他在她額上親了親,便攜手走了出來,眾人看到他倆一道出來,臉上都露出明了和曖昧的表情,在笑鬧了一番後,荻柏和映雪才走向荻蘭。

「大姊!」

「醒了?睡得可好?」荻蘭眼中帶著笑意問道,微笑藏在罩巾背後。

「嗯!是這兩個月睡得最好的一次。」荻柏坦承說道,沒有噩夢、沒有不安。

「映雪這下再也不用每晚跑到嗚沙山頂上望月哭泣了。」

「師父!」映雪不依地跺腳嚷道,才嚷完,荻柏立刻拉了她一下,她連忙捂住嘴,慌亂地看向四周,還好他們離眾人有一段距離,沒人注意。

「還叫師父?該改稱呼了。」荻蘭自若地說道。

映雪紅著臉。「……大姊。」喊完後,才嘟囔著道︰「不習慣,從師父變大姊……好怪。」

「得趕緊習慣,要不師叔變老公,這該怎麼算?」荻柏鬧她。

「啊!討厭。」映雪跺著腳,揚手輕槌了他一記。

荻蘭和荻柏相視一笑,不過笑完後,兩人有短暫的沉默。

久別重逢,姊弟倆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對荻柏而言,荻蘭並沒有改變多少,還是記憶中的那個大姊,同樣的美麗容貌,只是多了一分滄桑和成熟。

但對荻蘭而言,荻柏變太多了,已不是記憶中那個小男孩,眼前的這一位,全身無一不散發成熟、穩重的男人味。

他們之間有太多的空白需要補上,可一時半刻,也只能做短暫的交流。

「既然柏弟是來提親,我想事不宜遲,你立刻帶柏弟到高昌見你娘和繼父,完成婚禮後,再從南方走海路轉回中原,別再從這走了。」荻蘭沈吟地說道。

荻柏和映雪互看了一眼,映雪開口問道︰「師……大姊,您會跟我們一起走嗎?」

荻蘭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不!我可能會晚點走。」

「為什麼?」荻柏在路上已看到西夏和吐蕃打了起來,戰況慘烈,西夏很明顯佔了極大的優勢,幾乎可確定會打一嬴,贏了之後必直撲向瓜、沙二州,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荻蘭尚未回答,映雪已開口了。「是為了那些經書嗎,師……嗯,大姊?」

「嗯!」

「什麼經書?」荻柏問道。

敦煌城內許多寺廟都收藏了自北魏以降歷代所抄錄的經書,可一听要打仗,和尚幾乎全都跑光光,沒留幾個,為了逃難,只帶走糧食和貴重財物,那些經書則被當做垃圾一般丟著不管,荻蘭看不下去,遂在等待映雪的這段時間,開始動手整理,只是隨著西夏人來犯的緊迫性,到現在卻還無法找到一個適當的藏經處,簡直是急煞人。

荻蘭嘆了口氣。「所有的搬工全都想盡辦法將值錢的東西、行李搬出城,誰願意搬那些經書?」

「這下傷腦筋了……」

「我一定會想出法子的。」荻蘭眼中迸出一抹銳利的精光。

稍後,荻柏、映雪同荻蘭一起進城,看到那已堆積如山打包好的經書,荻柏不禁搖搖頭。「數量太龐大了,一時之間怎麼能運出城?」

「其實師父已讓人分批一小部分、一點點的搬出去,只不過……還是有那麼多,搬也搬不完。」

「為什麼一定要搬走呢?」

映雪臉上浮出憤怒。「還不是西夏人,他們攻城最愛用火攻,當他們一攻進這,所有的房子和寺廟全都將化為灰燼,什麼都不剩了。」她恨很地說道。

荻柏沉默了一下。「這些經書有那麼重要嗎?」

「嗯!師父覺得這些經書很重要,房屋毀了可以再蓋,但書毀了便難以再生,就像秦始皇焚書坑儒一般,少了好多寶貴的知識記載,而且……」說到這,映雪停了一下。

「怎樣?」

「這些經書……還有另外一層更重要的意義,它們有著歷朝歷代每個抄經人的祈禱與希望,每當旅人或商隊橫越危險重重的黃土沙漠,順利的來到這里,都是抱持著一顆感激的心,感謝上蒼的庇佑,讓他們得以活命,因此籍著抄佛經、鑿佛窟來表示他們的感激和希望,師父是不願意讓這些有著誠心摯意的經書,全毀于西夏的無道之火中。」

「沒想到姊姊竟有此心思……」

「她是感同身受。」像想起什麼似的。「來!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來就知道。」

☆☆☆

荻柏隨著映雪來到了千佛洞,從外面看,數百個洞窟並列在一起,黑抹抹的,毫無聲音,除了如嘯般的風聲——看起來有些嚇人。

可是當他隨著映雪進入洞窟中時,整個人不禁被每一個窟中色彩絢麗的壁畫及各式各樣的佛雕像給吸引住了。

「這……這是?」荻柏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細細看著每個佛像及壁上的繪圖,這壁上的畫風融合了過去中原和西域諸國的文化,大膽而生動,獨樹一幟,這對習于文人畫清雅縴細線條的荻柏是項沖擊,憑著本能,已經在心中開始琢磨該如何繡出這樣的畫,開發新的繡法。

「這可都是老祖宗鑿了好幾年才有今天這樣的規模……」映雪驕傲地說道。

他以前听映雪說時,還不覺得什麼,如今親眼一看,他覺得自己有若井底之娃。「飛來峰的……根本不能比。」

想起那時他為了解她思鄉之愁,體貼地帶她去看飛來峰的佛洞,心頭一暖,她拉住他的手。「沒的事,最重要的是鑿窟想對佛傳達的敬意是一樣的,你忘了自己

說過的話,無處不是佛?」

「嗯!」

映雪繼續帶著他往另一個窟去,當他來到一個很明顯是個新開的窟時,他有些愣然,因為這里的壁畫風格與其它窟不同,畫風明亮,線條縴細簡潔。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掛在中間盤坐佛像背後那幅觀音說法圖,觀音大土端站布蓮花上,整個衣服看起來飄揚動人,有著說不出的莊嚴及優雅,更看得出刺繡的人,是花了多大的心力與時間在這幅繡畫上,因為是一個字一個字繡上,既要端正又不失書法特有的線條美,實是難得。

「這是?」

「長久以來,師父始終為了不能親自在家侍奉長上自責不已,遂發願修窟繡備,為家人祈福,希望大家平安如意,為了繡這畫,師父花了整整三年的時間呢!」映雪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

這是荻蘭請魯剛為家人祈福開鑿的佛窟,雖說與其在這邊開窟繡佛,還不如親在長上身邊侍奉……但在無奈的情況下,也只有藉此來抒發滿心的遺憾、思念和祈願,因此意義自是不同,也難怪荻蘭會如此珍視那些手抄經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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