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確實愣住,但說不上驚嚇,心里甚至有著訝異。這陣子每天都想著他可能要回去這件事,里頭確實「幻想」過他開這個口說要帶她走,但立刻被自己心里對自己的嘲諷給打消。
陸致芳,你雖然不相信感情,但仍然像個年輕小女孩,專門幻想偶像劇里的情節。別鬧了,你只是他在台灣這段時間認識的新朋友……盡避你們什麼都能聊,分享過彼此的各種情緒,包括恐懼、傷心與希望,更喜歡彼此的陪伴。
但一個多月真的太短了,短到讓他此時此刻開這個口,確實顯得唐突、顯得沖動,讓她難以衡量他這句話的真心,難以決定該把這句話放在什麼位置。
可是不知怎的,听到他開這個口,陸致芳竟然莫名的松了一口氣,好像他照著她的期待,將她最在乎的事說了出來。
在乎?難道她這麼在乎他是怎麼想她的?他是把她當成一個朋友,還是不只如此;是可以船過水無痕,還是非帶她走不可?
忽然陸致芳心一震,似乎訝異自己的心的變化,她怎會這麼在乎他怎麼看她,難道是因為她的心也出現了變化?
她不是不相信感情的人嗎?
陸致芳的雙眼停止了慌亂,恢復了冷靜,她看著他,「你有毛病啊!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我……我連護照都沒有,怎麼出國?」可一開口就顯露她的心緒,連她都不敢相信她會提出這種傻問題,這種問題不就代表她動心了嗎?
她在氣自己,氣自己竟然動了心,違背了自己的感情觀,最重要的是,這真的太快了,快到她根本連攔都來不及。
「護照的問題你不用擔心,只要我開口,我父親會想辦法,問題在你。」
「我……」她內心確實充滿憤怒,不再多說,轉過身立刻就跑。
沈懷望看著她不敢追,心想也許這就是她的答案了。「還是太快了嗎?可是我真的沒有時間了……」
他喃喃自語,臉上淨是苦笑,盡避她的回應確實也在他的意料之內,但真的親眼看到,還是讓他相當失望。
不停奔跑的陸致芳其實一回頭就後悔了,只是心里的後悔無法拉住奔馳的雙腳,似乎也攔不住失控的心。
她是怎麼想的?陸致芳這樣問自己。
她珍惜他的陪伴,這一個多月真的很快樂,盡避兩人一起經歷了阿姨去世的悲傷,卻發現所有傷心與快樂的記憶,在在促使兩人更靠近彼此。
這就是她追求的陪伴,真實的陪伴、溫熱的依靠,比口頭上的愛與不愛還要重要,不是這樣嗎?
他就是那個人嗎?值得她拋下一切、隨他而去的那個人嗎?
奔跑不過才五分鐘,陸致芳立刻停下腳步,站定在原地不停喘息。她轉過身,回頭看向來時路。「懷望……」
下一秒,她只能向前奔去,似乎堅定了信念,不再動搖。她奔跑的腳步,甚至比剛才還要急促。
她怕懷望因為感到失望,已經離開現場了。
思及此,她奔跑的速度更是快速。轉眼間,她回到了王嫂家門口,幸運的是,沈懷望竟然還站在那里沒有離開。
先是听見腳步奔馳的聲音,後又听見喘氣聲,沈懷望抬起頭,看見她又回到自己面前時,他很是訝異,更充滿驚喜。「你……」
她還在喘息,卻不給自己一點休息時間,立刻開口問他,「你為什麼要我跟你去美國?」
沈懷望苦笑,「我怕後悔。」
「後悔什麼?」
「後悔……我怕跟我爸一樣後悔,把我媽一個人留在這里……」
陸致芳搖頭,「這是什麼理由,你是你,你爸是你爸,你們是不同的人。況且我又不是你媽,你為什麼要後侮?」
「我……」
「為什麼啊?」她急切追問,卻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什麼答案,听到他說喜歡她嗎?天知道那根本不可能,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他跟她一樣都不相信感情。
「你要逼我說什麼,說我喜歡你嗎?你應該知道我跟你一樣,都不相信感情……重點是,」他深呼吸,「我知道我不能放你走,不然我會後悔!你滿意了嗎?現在換你告訴我,你願不願意……」
「我願意!」
聲音似乎就此凝結,四周空氣仿佛也不再流動。陸致芳拼命壓抑喘息,到後來只听見自己的心跳聲;而沈懷望更是什麼話都不敢說,只能凝視著她。
她說什麼……
陸致芳放縱自己的心意,此時此刻也不用追問有沒有感情,不用追問這感情是真是假、是實是虛,她只知道她舍不得失去這樣真切的陪伴。
真切的陪伴太難得了,她盼了好多年,這才出現在身邊,怎麼能夠再度失去?此時放手,就怕她也會後悔。
緩步走上前看著他,雙眼里滿滿的情緒,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末了只有這破碎的一句,「我跟你走。」
沈懷望難以形容內心的喜悅,他伸出手緊緊將她抱進懷里,仿佛注定兩人此後難以割舍的聯系。
「致芳……」頭靠在她發絲旁,輕輕吸聞她身上淡淡的香氣,近乎迷醉。
「我跟你走,但是答應我……」
「答應你什麼?」
「永遠陪著我……」
「好。他說到做到。
縱使兩人對于感情都避而不談,卻都仰賴彼此的陪伴永遠無法舍棄,仿佛形成一種拉鋸拉扯在兩人之間,看誰先認輸。
但無論如何,永遠的陪伴是最大公約數,是兩人的共識。心靈相契的陪伴太難得,值得他們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就拿一切當賭注來追求。
未來會怎樣誰知道,但是陪著彼此,至少心先篤定了。
十七歲那年,陸致芳離開了孤兒院。陪著沈懷望回到了美國。表面上她告訴院里的師長,她要跟姊姊一樣嫁人,這樣才能讓那些師長安心,但是事實上,她沒跟懷望談過這種事。
至于是不是一定要結婚才能彼此陪伴,她也不這麼認為。
來到美國,他們落腳在維吉尼亞州瀑布教堂市,這個城市人口不多,卻富庶繁華,住在這里的人大多受雇于大型企業。
也是因為來到這里,陸致芳這才知道,原來懷望的父親家這麼有錢,從事的是車火買賣,做生意的對象是世界各國政府,當然也包括許多民兵組織。
來到美國有一個讓她很不能習慣的事,那就是該怎麼稱呼懷望。懷望是他的中文名字,他還有一個頗長的英文名字,全稱是懷特.威斯里.格魯曼。
她念不習慣,沈懷望也不喜歡她喊他的英文名字,只說私底下就叫他懷望就好,事實上他也比較喜歡他的母親為他取的中文名字。
他曾經說過,名宇再長也只有一個重點,那就是他是格魯曼家族的人,只要報出格魯曼這個姓氏,大概每個人都會正眼看待,誰也不敢輕視。
听說在很多年以前,格魯曼家族還是東北各州知名的黑道勢力,從事地下軍火買賣,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與第二次世界大戰,制造軍火幫助美國聯邦政府,這才在政商界取得良好名聲,最後甚至竄起成為全球前幾大的軍火商。
到了美國這才知道懷望的家庭真是復雜,當然,她也見到了懷望口中那個欺騙他母親的男人,也就是懷望的父親。
懷望的父親在美國本來就已結婚,甚至還生下懷望的大哥。看來當年他來到台灣時就是個有婦之夫,卻依舊招惹別人的女人,最後把那個為他懷孕的女人丟下,難怪懷望對他的父親這麼不滿。
不過除此之外,懷望的父親應該是個好人,至少當陸致芳來到這個家庭時,所有人都沒給她好臉色,心想大概又是一個看上格魯曼家族龐大家產的貪心女人,只有懷望的父親點點頭,不發一語接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