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圖婚變 第9頁

他完全沒有平日的氣定神閑,反而有種臨上戰場前的亢奮與不安。

再次仔細地端詳了眼前的女人,不禁又深吸了一口氣。

她將長發掠在耳後,長腿縴細筆直,簡單的黑色連身及膝裙裝,削肩V字低領,布料輕柔服貼,佩戴線條俐落的項圈,上頭瓖嵌了碎鑽,襯著她略顯紅暈的臉頰,竟有種令人驚艷的美感。

他努力地調勻自己的呼吸,沉著氣,壓低了聲音,好讓自己看起來不至于太過緊張。

「妳好。」

「你好。」

「真巧。」

「嗯,真巧。」

「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妳。」

「對啊!我也沒想到。」

這是什麼開場白?

看他戰戰兢兢,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仲愉抿著唇,忍不住輕聲地笑著,笑容中卻無一絲嘲諷,只是想借著這個笑容化解此刻的尷尬氣氛。

狄維世被她笑得有些困窘,平時在生意場合上,無論遇到再怎麼難纏的對手,他都能侃侃而談,從來不曾有過辭窮的時候,可是一踫上這個小女人,原本滔滔不絕的口才卻又不知跑哪里去了?

在腦中醞釀了好一段時間,他才想到該如何接下去,「一個人?」

「嗯。」仲愉虛應了聲,仰起頭望著滿臉正經的狄維世,心中一動,「你呢?未婚妻沒一起來嗎?」

提到李慧心,狄維世眉心微微一皺,蠻不在乎地聳聳肩,「沒有,她還有其他事要忙。」

她要是不提,他都差點忘了世上還有李慧心這號人物,也幾乎忘了自己即將是李家的女婿。

仲愉觀察到狄維世的表情有些漠然,好象要和李慧心結婚的是另有其人似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好奇。真是怪了!照說快結婚的人,臉上總隨時掛著幸福的笑容,可他怎麼一點喜悅的神情也沒有?

即使一向不多嘴的仲愉也忍不住問了句︰「大喜之日就快到了,新郎倌有何感想?」

狄維世的雙眼略略暗沉下來,淡淡的說︰「結婚生子不過是人生必經過程,沒什麼好說的。」

他並無一個平凡人所擁有的快樂童年,狄維世家族中所有的小輩除了正常的求學外,尚有中、法、德、義、日、俄等六國籍的家教,再加上英文母語,他們被迫在十歲前學會七國語言,一周七天必須整日說不同的語言,稍一犯錯便得接受嚴苛的懲罰,這也正是他能說一口標準中文的原因。

十歲後,夢魘並未停止。他們開始學習商場上所需的各式技能,看盡商場上丑惡的真相。

十五歲,妹妹們因為是女兒身,轉而學習如何讓自己保持美麗,以及如何有效利用自己的美貌。

而他,因為是家族中這一輩唯一男丁,也是唯一一個能寄予厚望的接班人,而逐步扛下家族龐大事業的重擔,馬不停蹄地奔波,但當真有重大決定時,他仍不能作主,例如——他的婚姻。

他與李慧心的婚姻只基于一個非常簡單原始的首則——互助互惠。

狄家在歐美早已是實力雄厚的航運大老,但在亞洲卻只是初初起步,依照老一輩的想法,最快佔領市場的方式便是聯姻了。

所以,他俄國血統的大堂妹嫁到中國大陸當起中央某主席夫人,德國血緣的二堂妹成了日本首相媳婦,八分之一歐洲皇室血脈的小堂妹嫁給新加坡將軍的長孫,全成了集團發展的犧牲品。

最後,輪到他了。

經過一番精心挑選,李慧心因李家在政商兩界舉足輕重的地位,而于眾多候選人中月兌穎而出,成為他的未婚妻。

但最可笑的,是兩家族有志一同的為了避免外界諸多揣測,請人編撰了一大本屬于狄維世與李慧心可歌可泣有如市面愛情小說的故事,還要他們從頭到尾背誦牢記,包括在何地認識、曾發生的趣事、求婚的話語……

天啊!這算什麼愛情?活像是童話書里所杜撰的,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真會幸福美滿嗎?他懷疑。

他已經失去了自我,生命彷佛只為家族而存在,就連未來的五十年,他依然不能掌握,甚至比只螞蟻都還不如。

看到他臉上驀地浮上一片烏雲,尹仲愉莞爾一笑,心中暗忖︰若換成是她有李慧心那種未婚妻,大概也很難高興起來吧!

想到這點,她對于眼前這個男人,有一種復雜的情愫油然而生,那是揉合著憐憫、惋惜、嘲笑與不甘,其中還躲藏了些許嫉妒的心酸。

只是,她掩藏的很好,不讓這異樣的痛楚顯現在表情上。

「喔,原來狄先生將事業擺在第一位,連婚姻大事都不在乎了。」

此話一出,她便深悔失言,這話中的含義隱約的道出這場婚姻背後的企圖,根本就是以結婚來換取事業上的順利。

她暗中甩了自己一個巴掌,明明就事不關己,干麼說這些交淺言深的真心話;不過,在說完這些話後,心中居然有種宣泄的快感。

即使這本來就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實,但是從尹仲愉的口中听到這樣的話,狄維世的心里還是猛地抽緊,不過他的涵養與他的外貌同樣令人贊賞,面對尹仲愉這無心的諷刺,他還是保持了一貫的風度。

「生而為人的無奈……」狄維世苦笑的搖搖頭。

「嗯,生而為人的無奈。」仲愉見他如此放得開,原有的歉疚立刻消弭于無形,也同樣的回以一個苦笑。

狄維世又換上他極富魅力的微笑,舉杯與她的輕輕踫撞,發出悅耳清脆的聲音,邀她共飲。

「我們一起敬這無奈的人生吧!」他一口將葡萄酒喝下。

她也舉起杯來,一飲而盡,

驀然間,她覺得兩人的距離好近,雖然僅僅是第二次見面,但彼此的心靈似乎有種與生俱來的契合,她幾乎可以從他的笑容中探知他隱藏在最深處的世界,听見他內心孤獨又狂傲的吶喊。

她雖然才飲了一杯葡萄酒,卻有了陶陶的怡然,微微的暈眩著。

對她來說,這是一種相當奇妙的感覺。她知道自己的酒量雖淺,但也不至于會因一杯葡萄酒而醉,或許,狄維世的笑容才是讓她醺然的主因吧!

狄維世的笑並不只是醉了她一人,四周每個女性無不詫異的望著與他相談甚歡的這個女子,一邊偷偷地將尹仲愉的位置換成自己,一邊又互相打听如此幸運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霸佔狄維世所有的目光。

狄維世卻早忘了所謂「媒體就是偵探」的這條鐵律,他放下手上的酒杯,翩翩的彎著腰,向仲愉做了一個邀舞的動作。

「尹小姐,我有這個榮幸能請妳跳支舞嗎?」

仲愉雖有些淺淺的醉意,但狄維世的話她仍是听得十分清楚,她猶豫了三秒鐘,視線停留在狄維世充滿誠意的臉上,雖然她知道這僅是一支應酬性的舞,但媒體造謠的能力與政客可說是不相上下,她並不希望自己會成為明天報紙的頭條,或者是全台灣女性追殺的目標。

狄維世深湛的眼眸卻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引誘著她去擺月兌現實生活中無聊的顧忌,她覺得自己像只被雄獅看中的獵物,動也不敢動的屈服在那懾人心魂的眼光之下。

含著笑,她還是將柔荑輕輕地交到他的手上,踩著曼妙的舞步,隨著音樂的節奏滑入舞池。

一曲既終,狄維世的手仍是沒放開她,他不管身旁許多焦急等待的目光,與仲愉繼續舞著一首又一首的旋律,直到義賣會開始。

***

「接下來,我們要義賣的是由晚會的女主人所提供的鑽石首飾,這款鑽石是由新銳設計師尹仲愉小姐所設計的,她今晚也來到了現場,請各位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尹小姐上台,為我們說明這款珠寶的設計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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