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冤家 第8頁

才剛念完端瑞,一瞥見慎思正由門外進來,轉身又對他點頭致意,客氣道︰「辜兄弟,老朽這個劣女從小就疏於管教,真是讓你見笑了。」

慎思正欲抱拳回話,端端卻一陣搶白,「爹,你管他做什麼--呃!不對,你得好好管管他,你若不管他的話,保管會出人命了!」

「什麼管不管的,爹听不懂你的繞口令,有什麼事先坐下來再說。」秦老漢板著臉孔教訓女兒,然後又轉頭對慎思說道,「辜兄弟,寒舍敝陋,千萬不要見怪,來,請坐。」

慎思拱手一揖,在身旁的藤椅上坐了下來,「前輩客氣了,你叫我慎思就行了,晚輩只是個不速之客,如此叨擾已是於心有愧,前輩遺令嬡送來食物,又讓我借宿,讓我免受凍餒之苦,晚輩應該要多謝前輩才是。」難得他辜家三少的嘴居然會這麼甜,除了有求於人外,大部分也是看在端端的面子上。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再這麼客套了。」端端從中插話,接著對秦老漢說︰「爹,你快說哪里可以找到血罌粟吧!奔大哥他嫂嫂等著牠救命呢!」

她將慎思告訴她有關曲沁命在旦夕的事,全部轉述給秦老漢听,偶爾還會加上一些自己的感受,彷佛這些都是她親眼所見、親耳所听。

秦老漢听完之後,還是一言不發,低頭沉思。

「前輩,家嫂病重,正等著我取藥回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求前輩告知。」慎思也在一旁懇求。

「不是我不肯說,只是……只是血罌粟根本是不可能得到的。」秦老漢回想起十年前的往事,臉上肌肉還是忍不住抽搐著,可以想見,那恐怖的過程十年來無時不在摧磨著他,「如果你不去,或許只是喪失令嫂的性命,要是你去了,恐怕你和令嫂的生命都會不保。」

「可是前輩不也取回來了嗎?可見這事不是沒有可能。」慎思提出質疑。他此言一出,秦老漢便知女兒已將過去的事情都告訴慎思了,他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是的,我是逃回來了,但我也失去了最愛的人,還有四十多個寒暑苦練的武功;而且那次是我運氣太好,恰好踫上他們的祭典,他們疏於防範,才讓我有機可乘,可是經過那次之後,恐怕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他的親身體驗並沒有嚇著慎思,「前輩,求你告訴我吧!只要那地方確實有血罌粟,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去闖一闖。」

秦老漢仍是搖頭,他不願這個年輕人也受到與他相同的傷害,那九死一生的經歷已在他心里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上天能給人一個機會去遺忘某一天,他一定毫不猶豫選擇將那驚恐懼駭的一頁永遠自心中刨除。

慎思見這老人真是出奇的固執,心頭火起,大手一揚,便要往茶幾上拍落,瞥眼見到端端對他連使眼色,他才又忍了下來。

「爹,你就幫幫辜大哥嘛!」端端在一旁幫腔。

「我不告訴他,就是幫他。」

「爹……」

「別再說了!我累了,我想先進屋休息。」秦老漢斷然阻止女兒的哀求,起身向慎思點個頭,說道︰「辜兄弟,請恕老朽年老力衰,精神不濟,不能再陪你了。若不嫌舍下簡陋,今晚就在這住下吧!」

也沒等慎思回答,他掉頭便往內室走去,慎思的情緒卻已瀕臨爆發邊緣,要不是端端在場,他道地的江南粗話便會連串地罵出來。

端端見他額上青筋暴現,兩眼瞪得赤紅,趕緊出言勸慰,「辜大哥,你先別生氣,明早我再求我爹。」

「要是他仍不答應呢?」慎思反問。

「若我爹還是不肯說,我就陪你去找!」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她竟然義無反顧地說出這樣的話。

慎思一怔,沒想到她居然肯陪他一起去冒這個險,不禁大受感動,抬頭看了她一眼,端瑞也疑眸望著他,兩人的眼波在頃刻間交流了無數的言語。

他心想,如果自己真的因為取藥而亡,死前有她陪著,也不枉來世上走這一遭了。但如果是她遭遇不測呢?她會不會也有著同樣的想法?

不行,無論如何,縱使拚掉自己的生命,也要護得她的周全,絕不能讓她受到絲毫的傷害。

他心中轉瞬間升起許多無法捉模的念頭,既希望這一路上有她陪伴,又擔心她遇到危險,思緒紛亂交纏,自己也無法理清。

「辜大哥,你在想些什麼?」她瞧他神情古怪,開口問道。

「我……我沒想什麼!」慎思撒了一個謊,臉上一燙,趕緊轉移她的注意,「端端姑娘,你想你爹明天會告訴我嗎?」

「坦白說,我爹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一向說一不二的,不過,事到如今,我們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她並不想給慎思太多的希望,很直率的說出自己的看法。

慎思听她如此說,頓時愁眉不展,靠著海難來到此地,明明知道這島上就有他需要的東西,卻不知道牠確實在何處,就算知道了,以秦老漢的說法,要得到牠又是千難萬難,甚至還會丟了性命……

倘若換個角度想,在海上遇上暴風雨,居然大難不死活了下來,而且還陰錯陽差的被海浪送來目的地,才上岸沒多久,就遇上握有血罌粟線索的秦家父女,冥冥中幸運之神還是一直眷顧著他的。

以現在的情況來說,不知道這座島有多大,若無法從秦老漢口中得知血罌粟的位置,著急也是沒剛的,只能听從端端所說,走一步算一步了。

「好吧!眼前也只有這條路了。」他點點頭,贊同端端所說。

「辜大哥,我家平時也沒什麼客人,所以沒有多余的房間及被褥,今晚只得委屈你在前屋暫宿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慎思環顧廳內,先拉過兩張長凳並在一起,又拿下掛在牆上的簑衣,對端端笑了笑,以化解她的難堪。

「我又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闊少,這一路上多少都有露宿荒野的經驗,今天能有這四面牆為我擋風,有長凳為床,簑衣為被,已經勝過沙灘不知凡幾,怎能算是委屈呢?」

听見他貼心的言語,端端心頭安妥了些,向慎思福了一福,便轉身走入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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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端翻來覆去,一直不能入夢,腦海中所現的淨是沙灘上慎思緊摟著她的那一幕--他火熱的頰炙著她的臉,也熨燙著她的心;口中所呼出的氣息,溫柔地搔刮著她敏感的耳垂;壯實的胸膛,讓人感覺有如磐石一般的可靠;他的斯文,他的粗魯、他的幽默、他的體貼,如同一首旋律動人的樂曲,一音一韻都有著自然狂放的情致。

並不是沒有接觸過其他男子,雖然居處僻壤,然不遠的一個小市鎮中也有好幾個和她算是青悔竹馬的兒時玩伴,但她對於男女之事似懂非懂,也未曾加以措意,可是……

可是這海神送來的異鄉游子,怎會和她過去所認識的男子都不一樣呢?他的一舉一動都若有似無地牽動著她脈搏的跳動,即使與他斗嘴爭吵,心中居然也是感到無限的喜樂。

她不了解為何心中仍然維持著當時的悸動,僅僅只是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擁抱嗎?還是對他有了感情?

若果真如此,那麼當他抱著自己時,為何還要將他推開呢?是因為兩人只認識了一天,故對他不信任?還是基於少女的矜持,不願意如此輕易地解放自己?抑或是擔心他只是出現在她生命路程中那道雨後彩虹,很快就會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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