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思至此,他心虛地偷偷半眯著一眼瞄著端端,見她並沒察覺自己的異樣,才又放心地繼續著他的「陰謀」。
「若前輩您同意了,就麻煩您顯靈告訴我--啊!不不不!我說錯了,前輩您千萬別在夜里出現,晚輩可禁不起嚇,最好是您能吹起一陣風,讓端端的衣帶稍微揚起那麼一丁點兒,晚輩便知道您的意思了。」
在他的印象中,鬼魂出現時總會陰風陣陣,他認為端端的爹爹也應該離不開這樣的出場模武,因此他睜大雙眼專注地瞅著端端身後的衣帶,生怕它還是那麼服服貼貼地偎在端端的裙子上。
他盯得兩眼發酸,那衣帶竟沒有一絲飄起的訊息,這可讓他泛愁了,縱使身在隆冬,他還是緊張地汗涔涔,他幾乎想用力吹口氣,看看是不是能將那不听話的衣帶吹動起來。
皇天不負苦心人,也不知是他粗重的呼吸影響了風的流動,抑或是秦老漢真的受到他的感動而同意了,端端的大帶終於飄起那難以察覺的少許,要不是他兩眼一直盯著看,又加上他曾受過多年的暗器瞄準訓練,一般人還真不會注意到那微微的晃動,但這已足以讓他心花怒放,得意地笑出聲來。
端瑞突聞身後傳來一陣低聲的竊笑,轉頭看著慎思,卻見到一個七尺大漢獨自在那兒樂著。
「辜大哥,你在笑什麼?」端端不解地問道。
「我在笑你爹爹……」話說了一半,才發現竟然得意到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所幸他及時驚醒,立即將後頭末出口的話吞進肚子里。
這話不吞倒還沒事,吞了後反而惹來端端的怒目相視,他原只是想說「我在笑你爹爹已經答應了我的要求」,如今後半截不見了,卻變咬了在嘲笑端端她爹,這一下梁子可結得夠深了。
「辜慎思!」她圓睜雙目,怒氣沖天地瞪著慎思,「你這個人也太沒有良心了,我爹爹都死了,你居然還笑得出來?虧我那麼好心的幫你!」
接觸到端瑞那幾乎可以置人於死地的眼神,慎思不禁打了個冷顫,「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結結巴巴的想解釋,卻又是有口難言,只能期期艾艾地擠出這麼一句力量薄弱的辯辭。
「不是這個意思?你自己明明就說你是在笑我爹,現在還不承認,辜慎思,我算是認清你的為人了!」
說罷,她氣吁呼地轉頭就走,扔下慎思一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端端已經消失在遠處,他才意識到自己該把事情澄清,否則端端又怎會和他一起回江南呢。
意想至此,他立刻朝著秦老漢的墳墓躬身一揖,道了聲謝,便提氣跨步,飛快地追著端端而去。
不過幾個縱躍,便看到端端嫋娜的身影正在前方踽踽獨行,他急忙加快了腳步,直到快追上端端時,突然揚起他的嗓子大喊︰「端端姑娘、端端姑娘,你真的誤會了,你听我解釋啊!」
在這個原本就人煙稀少的島上荒村里,他這個舉動引起不少人的側目,一來是由於他面生,二來是因為他的聲音實在人到足以喚醒樹林里冬眠的野熊,所以不管是路上行走的人,田里耕作的人、林間采樵的人,全都放下了手邊的工作,駐足揚耳、屏息注目,都想知道這個外來的二楞子到底想玩些什麼把戲。
看到這冒失鬼無端引來那麼多人的注意,讓她十分的困窘,因為在一旁看好戲的觀眾十有八九都是她認識的鄉親,他這麼一喊,倒讓她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點,不得已,只好停步轉身,雙手叉腰地站在道路當口,攔住往前急奔的慎思。
「算我服了你了,辜太少爺,有什麼事請快說吧!」她口上客氣,其實心里正在咬牙切齒地詛咒著--你這江南無賴、中原癟三,讓我在眾人前出糗,老天一定會讓你頭上長瘡腳底流膿,吃飯噎著喝水嗆著,走路被狗咬身上長跳蚤。
所有人都像是等著好戲上演似地,一致將目光轉到慎思身上。
慎思不自覺地又打了自己的後腦,急急說道︰「端端姑娘……這……這都是誤會,你听我解釋好嗎?」
眾人又將目光全轉到端端身上。
「有事快說,我可沒有時間和你在這里瞎扯。」她十分不耐煩的催促著他。
大家轉頭看著慎思,瞧他如何解釋。
「其實我剛剛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我是……」他頓了一下,先喘了口氣,想著該如何措辭。
見到他一時辭窮,所有人都像是十分清楚,知道這一廂暫時是沒有辭了,於是同時轉頭望著端端。
端端果然也不負眾望,立即追加一句,「你一個堂堂的男子漢,說話婆婆媽媽的,也不怕人笑話。」
大家對她的這句辭兒都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又轉頭看看男方該怎麼接。
慎思此時也感受到來自於周圍眾人關切中帶著質疑的眼神,看樣子自己已身在四面楚歌之中,若不拿出魄力來是不行的了。終於,他咬了咬牙,把心一橫,彷如發自丹田地大聲說出︰「我剛才是在笑你爹爹已經答應我讓我帶你回江南!」
這一句話也不過二十一個字,但他說來一氣呵成、絕無停滯,字字如閃電橫空、如流星飛馳;聲聲如驚濤裂岸,如火山爆發,眾人只感受到一陣強烈的震撼力直接撞擊心靈深處,有人听得瞠目結舌,有人听得鼓掌叫好,而那些心腸較軟的三姨五姑七嫂等婦道人家,早已是感動得淚流滿面,久久不能自持。
端端卻是听得一頭霧水,猶如泥塑木雕般愣住了,口中不由自主地喃喃念著︰「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我說,」慎思猛吸-口氣,「你爹答應我讓我帶你回江南了!」
端端將每個字在心里咀嚼了一遍,證實了第一次她所听的,的確就是這個意思,這才又回過神來,不解地問道︰「我爹什麼時候答應你的,我怎麼不知道?」
「你剛剛在你爹墳前默禱的時候,我就暗暗的問你爹,而他也答應了。」慎思往前跨了一步,伸出-雙大手握住端端的縴縴素手,眼瞳中閃爍著傾慕渴望的光采,「端端,你也答應我吧!雖然不知道我們此行是生是死,不過,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一定會用生命來保護你這一輩子的平安幸福!」
即使端端還是听不太懂前半段有關於爹爹答應他的話,可是其後的每一個字,卻都有如驚雷般地敲入她的心坎里,她完全沒有料到慎思居然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她表露情感,霎時她覺腦中只剩下慎思對她說的那些話在顛狂的跳動著。
其實她早就隱約感受到,他與她之間存在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情愫,但是彼此之間還是隔著一層微妙的白紗,總等著某個人能夠主動去揭開它,如今慎思已經撥開了重重的雲霧,卻反而讓她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回應。
她咽了一口唾沫,感覺到兩團火在臉頰上狠狠地燃燒,雙唇微微地哆嗦著,卻還是欲言又止,而圍觀的眾人也都識趣地靜觀其變,等待著這出戲最高潮的來臨,所有人緊張的連呼吸也不敢透出聲來。
忽然,端端猛地掙開慎思緊握的手,右腳在地上用力的跺了一下,口中嬌嗔著︰「你好討厭喔!」語音未斷,人已是旋身往村口急奔而去。
慎思怔怔望著端端愈跑愈遠,竟不知是否該追去,這時,終於有人忍不住地出言催促。
「小伙子,你還愣在這里做什麼?快追上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