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也認栽 第6頁

書房的門被推開,端著飯菜進來的婢女「呀」了一聲,他倆趕緊退開,臉上各自浮現些許困窘,活似偷情被逮著的男女。

「那個……飯菜冷了,我再回頭去熱熱,少爺夫人繼續、繼續啊,當我沒來過……」這丫頭機伶,相當機伶,一轉眼就不見人影,簡直機伶得……讓房內兩人羞愧無言。

「……我先回房了。」孟心芽低垂著頭,走幾步,遲疑地頓住,將衣袍遞還,低不可聞地咕噥兩句,走出書房。

陸君遙目送她離去的身影,反復低回她留下的那句話。

「穿著,你身子骨不好,會受寒。」

事實上,已經受寒了,今晚已略感不適,她是否,也留意到了?

他斂眉凝思。妻子或許比他以為的,還要再多關心他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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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返家已月余。

這段時間,足夠他了解許多事情,知道孟心芽將陸家產業管理得有聲有色,不遜于爹尚未離世時,也將兒女教養得極好,甚至是府里也打點得井然有序。

他不得不暗自佩服,這樣的芽兒,可惜了生就女兒身,否則,要在男人的天下闖出一番光景,又豈是難事。

也難怪,她會給人作風強勢的錯誤認知,但他看到的,卻是她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在處理事情時才能果決明快。私底下,她其實沒有想過要以氣勢壓過夫君。

他懂得的。

除了堅持掌理家業之外,他說的每一句話,她從來不曾否決過。

他說,希望她可以將心事與他分享,她就固定在每日歸來時,將今天做了什麼、發生些什麼事,清楚交代一遍。

溫馨的互動?沒有。

暖暖的關懷?沒有。

包別提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夫妻間該有的擁抱、倚偎、相契相知什麼的……基本上,他發現她從不對任何人說出心底的感覺。

原本該是極貼心的一件事,讓她做來,一板一眼,簡直像例行公事似的,完全謹遵他的「吩咐」。

于是一個月來,他們之間最大的進展,就是「報告」一日行程。

他內心的挫敗更深了。

他家的芽兒,有點不解風情呢,要想指望她成為知情識趣的女子……唉!怕是難了。

包讓他嘆氣的是,孩子們對他,仍是極度生分。

芽兒要他們喊爹,他們會听,但也僅止于此了,他們注視著他的眼眸里,隔了一層藩籬,防備而疏離。

實在不能再要求更多了,孩子出生至今,他不曾抱過,不曾付出一丁點為人父的關愛,又怎能指望他們視之如父地敬他愛他呢?

近來他最苦惱的,就是怎麼拉近與孩子們的距離。

初春暖陽灑落窗台,難得不算太冷的天氣,他推開房門,沿路緩步而來,不遠處清靈的笑語吸引住他的步伐。

他家小盼兒,在放紙鳶呢。

純真開懷的笑容綻放在甜甜的臉兒上,那是真正屬于五歲孩童該有的無憂純稚,只是,不會在他面前展現罷了。

不想讓那樣的笑容消失,他定住步伐,沒再上前,靠坐在樹底下遠遠看著。

埃伯也在,一老一小玩得可開懷了,那畫面頗有些含飴弄孫之樂。

埃伯從年輕時就待在陸家了,他等于是福伯一手帶大的,全府上下沒人將他當成下人過。父親初掌家業時,他是爹的得力左右手,後來由芽兒翔實的「報告」當中,也知曉在他離家的這些年,福伯著實幫了她不少忙,只是近一年來,較少管事了,閑來逗孩子居多。

于是,外頭便又盛傳,福伯功高震主,當家主母排除異己,架空他的權力,兩代老臣有志難伸……

有志難伸?盼兒仰著臉兒,讓福伯拭汗,瞧福伯笑得可樂了,哪有一丁點有志難伸的樣子?他女兒都沒對他這麼笑過呢,想來真吃味。

埃伯轉身離開,不曉得忙什麼去了,他撐著下顎,繼續看他活力充沛的女兒跑跑跳跳,這樣的午後,也別有一番趣意。

紙鳶卡在假山上頭,盼兒噘嘴扯了扯,弄不下來,索性拎著小裙往上爬,他也不急著幫忙。听芽兒說,孩子有習武,他想看看女兒身手有多了不起,方便他閑來無事拿來崇拜一下。

她一步步爬,眼看就要構著紙鳶,腳下小鞋松月兌,一個踩滑,他唇畔笑意凝住。在小小身子疾速下墜的瞬間,他同時飛身而起,越過假山流水,下一刻嬌小人兒已穩穩當當落入他懷中。

「盼兒,妳想嚇死我嗎?」幸虧他平日輕功從不馬虎,女兒差點害他一顆心由胸口跳出來。

小丫頭愣愣地張大嘴。「爹……會飛……」

「那叫輕功。」他失笑,足下輕點,躍上假山頂端坐,探手取來紙鳶給她。「怕高嗎?」

「不怕。」女兒驚訝地眨眨大眼。「娘沒說……爹好厲害……」

抱牢女兒,欣賞高處風景。「妳娘明明也說,妳有習武,想當俠女啊?」那明明就不是俠女該有的身手,他指控感情遭受欺騙。

「習武的是哥哥,他想當好厲害、好厲害的大俠,但盼兒不愛,盼兒想學娘一樣,很會做生意,賺好多花不完的錢。」

很會做生意?還賺好多花不完的錢?

身為陸家的男人,听到這等宏願,實在是該羞愧的。他家的盼兒,很不一樣呢,不挑花,不刺繡,不撲蝶,更不坐閨房,反而想學男人做生意?

「盼兒賺那麼多錢要做什麼?」

「我要賺錢養娘、養哥哥、養福爺爺、養娟兒、養阿武、養池里的鯉魚……」扳著手指頭,好努力地細數著,連貼身丫鬟、池里的鯉魚都抓來湊數了。

他很沒廉恥之心地勾起唇。「不養爹嗎?」

「也養爹──」興高采烈說到一半,似乎驚覺自己透露太多,笑容收了住。

陸君遙察覺到她的變化,輕問︰「怎麼不說了呢?」

圈在父親頸間的小手收了回來。「……我、我要下去了。」

這麼欺凌幼小有點無恥,但仗著身在高處她逃不開,陸君遙摟回女兒。「盼兒,不喜歡爹嗎?」

「那爹……喜歡盼兒嗎?」

這是什麼鬼問題?「妳和哥哥,都是我的孩子,怎會不喜歡?」

「可是……可是外面……」她收嘴,不論他再怎麼誘哄,就是打死不再開口了。

好,問題出在外面。

外面又是外面的哪里?這是小丫頭的心結?或者說,是兩個小家伙的心結。

打定主意,他道︰「盼兒陪爹出去走走好嗎?」

「我、我……」小丫頭極度苦惱,看得出想拒絕,又不知怎麼說。

「盼兒不願意,爹一個人也無妨啦,只是好久沒回來了,要是走遠,找不到路就糟了。」表情滿是體諒,卻又壞心眼地存心加深小人兒的為難。

爹要是找不到路……又好久好久才回來,那娘一定會很傷心吧?

「我陪爹去。」

「那怎麼好意思,這不是太麻煩盼兒了嗎?」得了便宜,還不忘無恥賣乖。

「不會……盼兒……很樂意陪爹。」極不情願,硬是擠出話來。

「這樣啊,原來盼兒這麼喜歡爹,我都不知道呢!」

「你們父女倆真好的興致,在上頭賞風景啊!」端來點心的福伯,在底下中氣十足地喊叫。

「抱牢嘍,盼兒。」蹤身一躍,頃刻間已輕巧落地。

「好俊的身手,少爺九年沒白白浪費掉啊!」

「哪里。福伯,我帶盼兒出去逛逛,晚膳前回來。」順手捏了盤中兩塊糕餅,孝敬到女兒嘴邊。

「爹,我自己走……」

「爹抱著妳,不好嗎?」單手抱她,另一手嬌寵喂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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