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妻子快樂,那麼偶爾逗逗她,也是不錯的。
將來的人生路還很長,她會一點一滴瞧出他的真心,模索出最適切的相處之道,他一點也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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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盼兒習完字回房,孟心芽已先他一步回房,正坐在桌前,盯著食盅恍神。
「那什麼?我聞到中藥味。」
「啊!那是──補身用的,你不是要我多補補身子?」突然回房的他,將她嚇了好大一跳,也不知在慌什麼,喝得好急。
陸君遙寬了衣,回頭瞧她喝得猛,輕聲叮嚀︰「喝慢些,當心嗆著了。」
「咳、咳咳!」還當真嗆著了。
拿她沒轍,伸手替她拍背,接手還剩半碗的湯食,一匙匙喂她。
里頭有些他不認得,但有些中藥的功能他還認得出,確是補虛涼體質用的。
「多喝點,健健康康的,才能與我白頭到老。」
在那之後沒幾天,他忙完鋪子里的事,回府途中看見孩童用的小玩意兒,忍不住駐足多看兩眼。嬰孩用的小鞋、襁褓時的小肚兜、金鎖片兒……他輕嘆,這些,怕是沒什麼機會用到了。
「陸少爺?你是陸家少爺?」
他側眸回視。「您是?」
「我是街尾回春堂的大夫,月前替尊夫人把過脈……她跟您說了吧?」
難以受孕的事?他點頭。「我曉得,有勞大夫了。」不能生就算了,無妨的,人沒事就好。
大夫皺了皺眉。「你沒勸她?這很傷身的,我瞧你挺疼她的,真舍得她受苦?非要孩子,納妾就是,何必──」
「等等,傷什麼身?」
原來少夫人沒說啊!難怪,他看這陸家少爺也不是狼心狗肺之人。
「少夫人多年前生你家小少爺應是難產,以致傷了身子,如今很難再受孕。少夫人知道後很難過,隔沒幾日又來找我,堅持要我開個方子給她。」
「什麼方子?」
「那個,你知道的,有防孕的藥,當然也有助女子容易受孕的藥。可她那身子──實在無法承受懷孕生子的負擔了,真要勉強為之,怕是──會傷了根底。我說陸公子你啊,若想她陪著你白頭到老,勸她打消念頭吧,為了一個孩子,少活個十幾二十年的,劃不來。」
這麼嚴重?!陸君遙震驚不已,她居然一個字都沒告訴他!
想起那幾天夜里,她喝的湯藥……
他倒吸了口氣,胸口撞擊著無由的痛楚。「多謝大夫,我不會讓她做傻事的。」
懊死!她連這種事都敢騙他,她到底懂不懂輕重啊,孩子會比她的健康更重要嗎?他早晚會被她氣死。
回到府里,一腳踏進房,見她正舀著湯藥入口,他一把無名火冒上來,掌風一掃打翻了碗,大吼︰「妳還想喝這害死人的藥多久!」
他知道了!
孟心芽瞬間感到慌亂。「我──不是,它不會害我,我只是……」
「只是想生孩子!孟心芽,妳該死的在想什麼?」
「你、你不是──很想要?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很愛孩子──」淚霧浮上眼眶,只要是他渴望的,她都想給他,賭上命也無妨,她只想讓他開心。
「就因為我想要,妳便抵上了命來滿足我?」揪緊的心,痛得無法呼吸。「那妳為什麼不問問,我最想要的是什麼?妳只記得我要妳生孩子,為什麼就不記得,我要妳陪我白頭到老?生了這個孩子,妳還能陪我白頭到老嗎?如果今天我不知情,不管我要多少孩子,妳都會生吧?就算耗盡妳最後一絲力氣……孟心芽,妳……妳讓我氣得不知該說什麼了!」
怎會有這麼傻的女人?只知義無反顧為他,卻忘了多在乎自己一點……他心痛得無法言語。
孟心芽捂著嘴,震愕地望著他靜靜滑下眼角的──兩行清淚。
他,在哭?
「君遙,你別這樣,我不會有事的,當初生祈兒,不也好好的嗎?所以、所以──」
「妳還敢提!生祈兒已經幾乎要去妳半條命了!如果知道妳會受那麼大的苦,我寧可連祈兒都不生!」
孟心芽瞪大眼,不敢相信他說了什麼。不要祈兒,不願納妾,那──他寧要陸家絕後?!
她受不受苦,對他有那麼重要?
從認識他時,就覺得他風雅出塵,氣蘊如詩,他懂好多事情,而她,不懂琴棋書畫,野丫頭一個,配不上的,雲與泥,永遠無法相提並論,如果不是以祈兒為由,她要怎麼待在他身邊?可他卻說,寧可不要祈兒,也要她平平安安陪在他身邊……
「我──不懂,娶我,不就是為了傳宗接代嗎?否則,以你的條件,將來可以娶更好的名門閨秀。」
「條件再好的名門閨秀,不會有我的丫頭那樣痴心一片,再美的姑娘,不會像我的丫頭,一徑兒傻氣地為我付出,笨丫頭,妳還要瞞我多久?」
「……啊?」他知道了!幾時的事?
孟心芽措手不及,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啞口無言,呆愣愣望著他。
「我一直以為,妳是因為環境,迫于無奈才下嫁于我。妳讓我欠妳好多,如果還要再讓妳冒險為我生孩子,我還算是人嗎?」
他愧疚?自覺虧欠了她,是嗎?
「不,不是,君遙,你不懂……我、我──」深吸了口氣,她下定決心,毅然道︰「其實,在你大病一場,與我失去聯系的那些日子,發生了一些事。我娘身子骨不好,為了醫她,要花好多好多的錢,我們的家境,無法像你們那樣一擲千金,可爹愛極了娘,怎樣也不願放棄,所以、所以──」
她羞愧得難以啟齒,陸君遙領悟了什麼,低喝︰「芽兒,不要說了!」
「不,我要說。爹確實做了對不起陸家的事,可娘的病情依然沒有好轉。那一年,娘去世了,公公也發現了那些事,在同一天晚上,無所執戀的爹,隨娘而去。是公公不計前嫌,還將我留在鋪子里幫忙,教我好多事。也是因為這樣,我、我不敢找你,我怕,抬不起頭來面對你……」
「所以當爹提起時,妳為了報恩,連考慮也沒有就嫁了!即使那人不是我?」
「不,不是……」公公之所以刻意栽培她,並不是什麼寬大胸襟,而是為了愛子,他知道陸君遙與她投緣。
那句──我長大要學做生意,幫你做這些工作,這樣你就不用心煩,身體才會好起來──在當時傳遍了陸家商鋪,人人見了她總調笑喊聲「陸家公子的小賢內助」,也因為這句話,改變了她的一生。
老爺知道她永遠不會背叛君遙,于是有遠見地先為病體孱弱的愛子鋪路,將來要收房,或者當個左右手輔佐他,就看他意思如何。
那些年,她每回送帳簿過來給老爺,雙腳總是不受控制地在他房前打轉,暗地里偷偷瞧他幾眼,也能知足。
一年又一年,他的形影在她心版刻得太深,所以當老爺提起時,她沒有第二句話,當下便應允了。能光明正大待在他身邊,縱使只有一天,她都願意。
她其實好自私的,為自己找了千百個理由,說服自己有價值,理直氣壯留在他身邊。她心里一直都很清楚,是她在高攀,將他強留,如果不讓她做點什麼,她于心何安?
她將臉埋進掌中,再也沒勇氣多看他一眼。
靜默半晌──
「就算是這樣,那又如何?」
「啊?」她愕然抬眸。
「知道真相的人,全都不在了,妳若不說,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