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醫生說,他三餐不正常,飲食習慣再不改過來,別說胃潰瘍,胃出血、胃穿孔……等等,都會來拜訪他,于是她開始幫他準備三餐。
醫生還說,他這陣子適合吃清淡、好消化的食物,她就下廚煮粥給他吃。
她煮的食物實在稱不上美味,沒見過有人可以把粥煮到糊成這德行,還命令他非得吃完不可。人家是千金大小姐,沒下過廚,都為他動鍋動鏟了,實在不能再要求更多。
她對他,好得有目共睹,雖然她總說,那是在贖罪。
但是他胃出血,與她何干呢?她做的已經超出太多了,真要說補償什麼,也早就仁至義盡。
從最初工作地點,到入侵他的住處,她的存在,很奇妙,像水,又像是空氣,一點一滴滲透他的生活,而他潛意識的排拒,在她身上總是不見成效。
每當他欲言又止,模清了他行為模式的她,已經搶先一步笑笑地說︰「想擺月兌我啊?等你變回一尾活龍時,就不會再有人來礙你的眼了。」
這樣的一個女孩,無時無刻,總那麼地亮眼、自信,清楚自己要做什麼、該做什麼,並且堅定地執行,他的拒絕沒用、他的淡漠隔離不了……有那麼一丁點兒霸道,但卻霸道得很貼心,讓人怎麼樣也無法心起反感。
很怪異的形容,但,她就是給他這樣的感覺。
晚上九點半,關毅交代完今天的工作,正準備下班時,百年難得響一次的手機突然傳來悠揚鈴聲。他呼吸一窒,有那麼零點零一秒心髒是緊縮的,撈出手機,螢幕顯示陌生的號碼。
「喂,關毅……」
他蹙眉,凝思了會兒。「采菱?」
「……嗯。」哼應聲輕輕的。
背景一片吵雜,他看了下表,快十點了。「妳在外面?」
「……高中同學聚會……喝了點酒,沒辦法開車,你可不可以來接我?」
聲音有些模糊,他移到角落,將手機更貼近耳朵。「妳在哪里?」
「……」她念了一串地址。
「好,那里我知道,二十分鐘後到。」掛了電話,向王姊說一聲,匆匆拎了機車鑰匙離去。
跋到她說的那家KTV,停車時目光搜尋到她正和一個男孩交談,男孩扶住她的臂膀,她溫雅淺笑,退步拉開距離,扶著微暈的頭側眸瞧見他走來,極自然地靠過去,攀住手臂。「關毅,你來了。」
「嗯。」他淡應。「還好吧?」
「頭有點昏昏的。」
他偏頭瞧著輕靠在他肩上的容顏。她似乎真的醉了,漂亮的臉蛋浮現兩抹醺然嫣紅,極美,極誘人。
「菱菱——」方才與她交談的男孩喚道。
「謝謝,但是真的不用麻煩你,有人來接我了。」
「那——好吧。」那張俊秀的臉龐上,有著掩不住的失落,以及濃濃愛戀,關毅看出來了。
「開我的車。」拎著一串金屬物晃了晃,鎖圈上系著的鈴鐺發出清脆的叮叮聲。
她就那麼輕易地將車鑰匙交給他,毫無疑問地信賴、依靠,任由他扶持離去。
「咦?采菱什麼時候交男朋友啦?」某位女同學瞥見他們相偕離去的背影,訝然道。那樣的全然信賴,笨蛋才會懷疑他們的關系,這下,有一群人要同時心碎嘍!
車內,關毅平均時速五十,不敢開太快,怕喝醉的她會不舒服。
涼涼的夜風吹進車窗,她稍稍清醒了些。「到山上看夜景好嗎?我不想太早回去。」回去了,也是面對一個人的孤寂,和他一起,就算他總是沉默,起碼她不是一個人。
必毅看了她一眼,在下一個路口回轉。
她輕輕笑了。「謝謝。」
「妳不怕?」三更半夜,一個外型出色的女孩單獨和不算太熟的男人去看夜景,出了事都找不到凶手!
她淺笑,望著他。「你不會。」他不會傷害她,就算有什麼意外,他也一定會第一個先保護她。
雖然他話總是太少,但她就是覺得,他會是個很溫柔的男人,有一顆最柔軟的心,莫名地,就是如此認定。
其實,她手機電話簿一撥,隨便都找得到人來接她,但那時,她本能地就是撥了他的電話,連思考都沒有。
也許因為,在今晚的聚會中,有那麼幾次,腦海偶然地想到他,也有那麼幾次,擔心他又三餐不定,差點就要撥電話過去問他吃了沒……
「吃了,六點五十一分。」直到他回答,她才發現她不自覺把話問出口。
「說六點多或七點就好了,什麼六點五十一分,你以為你在寫電腦程式啊,還得算得精準零誤差咧!」低噥完,又爬起身,兩手往後座撈啊撈的。怕她動來動去危險,他暫時將車停靠在路邊。
「妳做什麼?」
「這個!」好不容易撈到紙袋,遞向他。「我準備了一碗面線羹要給你當宵夜。」
「我吃過晚餐了。」而且,他不吃宵夜或點心。
「不行,多少要吃一點。醫生說你現在最好就是少量多餐。」
心知自己絕對拗不過她,他伸手接過,掀開蓋子。她這才滿意地微笑,打開車門。
涼涼的夜風拂面,吹散了些許酒氣與醉意,微一舉步,細細的鞋跟踩著樹枝,踉蹌了下,關毅旋即下車,伸手扶住她。
「謝謝。」她回以一記柔甜笑意,順勢枕上他的肩。這個角度的視野不錯,看得到山,看得到腳下萬家燈火,還看得到星星,今晚的星空好亮。
他沒有說話,靜靜讓她靠著。
「關毅,你會不會有時候!覺得心好空,腳下萬家燈火,沒有一盞是為你而點的。」
他微微顫動,偏頭望去。她,怎會這麼問?
「寂寞?」她有美貌、有家世,這樣一個美麗聰慧的女孩,身邊圍繞著太多的愛慕,上帝將三千寵愛都集于她一身,怎會寂寞?
「對,就是寂寞。那會讓你覺得很冷很冷,被子蓋得再暖都驅不散,就像被冰冷的湖水包圍一樣,一直往下沉,淹沒你的身體、口鼻,快要不能呼吸,可是再怎麼掙扎,就是上不了岸,沒有人伸手拉你上岸……」
必毅無法說不驚異。
「妳……」她會說出這樣的話,確實震撼了他。
怎會不懂呢?這樣的感覺……
「所以我不想回家,不想被那樣的冰冷淹沒。」探手,尋著他的,牢牢握住,汲取溫暖,仰眸。「你懂的,對吧?」
她想,他們一定是同類人,才會讓她那麼地放不下他,因為那雙水一樣冷寂的眼眸,勾動她的心湖。
被酒氣熨熱的嬌容,埋入他的胸壑,隱隱約約,她察覺到來自靈魂深處,心動的痕跡。
必毅微微蹙眉。她醉了嗎?由那雙霧蒙眼瞳,他無法分辨她究竟尚有幾分清醒,怕她站不穩,又不敢貿然抽身,只得穩穩站著,充當尤加利樹任她攀靠。
好暖、好安心。她閉上眼,無聲喟嘆。
關毅,如果我此時告訴你,我好像有一點點心動了,你會怎樣呢?
她好奇,卻沒真問出口。
結果,她吐了。
回程路上,山路令她頭昏,酒精在胃里翻攪,他再次靠邊讓她下車。
他以為她醉得離譜,其實她酒量好得很,至少腦袋絕對是清楚的,但是一身的酒味很難說服人。
于是她也就順勢要求到他那兒待一晚。剛剛吐時弄髒了衣服,又喝得醉醺醺讓男人載回來,不被數落一頓才怪。
必毅無法丟著她不管,只好收留她一晚。
他翻出自己的襯衫、長褲,讓洗完澡的她換上。走出浴室的她,蒸氣燻熱了肌膚,渾身泛著白里透紅的粉女敕色澤;過大的男性襯衫包裹著細致嬌軀,那畫面看來竟是不可思議地嫵媚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