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玥嘉不解的道︰「妳更奇怪,他跟誰有約還要經過妳的允許呀?」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嗯哼,承認吧,其實妳很在意他。」她賊眉賊眼的瞅著她笑。
「他,康澤?」見她很慎重其事的點點頭,鐵商秋一怔,忽地仰頭大笑,「嘉嘉,沒想到妳的腦筋這麼直截了當。」其實她想說的是蠢這個字,可是她很善良,才不會這麼狠毒的拿話來傷害單純的嘉嘉,「我該死的當然在意他,妳忘了,是他殺死我的耶。」
「只因為這樣?」
「只因為這樣!」要不,還會因為什麼?鐵商秋用眼神詢問她。
而馬玥嘉只是聳聳肩。
是與不是有待時間的考驗,此時此刻多說無益,橫豎秋壓根也不信,但她就不相信自己的直覺有誤。甚至,她還懷疑康澤方才低喃月兌口而出的那個「你」應該是「妳」才對。
沒錯,秋跟康澤一定、一定會有些什麼,呵,等著看好了。
清風徐徐,悄悄的拂了她一身輕愁,再悄悄的卷起濃濃的憂傷飄遠。
唉!
鐵商秋弓起雙腿,坐在一旁瞧著眼前的一切,心情悶悶的。
心情差,整個情緒都壓得低低的,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覺得很不好,很郁卒,很想扯開嗓門放聲痛快的哭上一場。
「怎麼做了鬼,時間也過得這麼快呢?」郁結著感傷的瞳眸仰視著藍天,鐵商秋似低喃似埋怨的嘟噥著。
今天,距她咽下最後一口氣已經有一百天了。
滿百日,也就是說,她已經死了一百天了,足足一百天耶!
在這種特別令人垂頭喪氣的日子,她失了尋康澤穢氣的興致,也失了四處游蕩找樂子激奮情緒的念頭,連撇起嘴角笑上一遭都覺得特別乏力。鐵商秋坐著,就這麼孤零零的坐在放著她骨灰的靈骨塔前的小亭子里,百般無聊卻怎麼也提不起勁。
亭子是仿八卦圖型建造的,佔地不算廣,小小的一座,亭邊有棵長得茂盛又繁密的老榕樹,枝干橫生,暗褐的細須隨風輕揚,微風一拂,沙沙沙的聲響,掃去了
熾熱的酷暑,陽光下,整座亭子享受著它葉繁遮蔭的清爽。
若不是一旁的靈骨塔著實斂去了不少陽光,甚至隱隱約約透露著寒涼的生死別離,此景很教人直想沉浸在其中,舒舒服服的享受一場簡單卻幽然恣意的午後饗宴。
然而,此時此刻,這副幽然自在的舒暢景致卻在鐵商秋心中起了反效果,勾出埋在她胸口多時的浮躁,與淒淒慘慘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我好想、好想、好想能活過來。」望著站在塔門前傷心的父母親,她吸了吸酸澀的鼻心,「就算只是再被你們罵個一句,也死而無憾了。」
她的父母親沒有听見她的祈願,向來疼她、護她的哥哥也沒有,全世界沒有半個人听到她的內心正高聲呼喊著寂寞,她,就只是孤單單的一縷游魂。
「爸,我們回去吧。」鐵商洛伸手輕輕踫觸著父親的手臂。
「嗯。」
「媽!」扶著因哭泣而輕顫著肩頭的母親,他的眼眶也染著紅楚,「別哭了,小秋不會願意見妳這麼傷心度日的。」
對呀,媽媽,是她這做女兒的不孝,縱有傷悲也該由她來承受,不該讓年老的母親遭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沉痛的,是她的罪過。
緊咬著唇,淌著熱淚,鐵商秋心疼的望著垂淚不已的家人。
「小洛,你說,我們小秋在那里會不會過得很好?」
「會的、會的,不論在哪里,小秋都會過得很幸樂的,媽,妳別擔心,說不定她早就投胎到一處好人家家里去作威作福了。」噙著酸淚,鐵商洛用沙啞的嗓門撫慰著母親的不舍,「媽,天熱了,我們該走了。」近午時分太陽愈來愈熾熱,鐵商洛怕母親虛弱的身子抵抗不了過久的酷暑。
「可是我還想再多陪陪小秋。」
「媽,反正又不遠,以後有的是時間,不必急在這一時。」
「對呀,妳的身體這麼虛弱,別硬撐了,等身體養好一些,想來時我們再來。」鐵爸爸也勸說道。
靜靜的讓丈夫拭去頰上的淚痕,鐵媽媽再朝寒氣略重的塔里望了眼,點點頭,依靠著父子倆的扶持走了。
立在一旁的鐵商秋哭得更凶了,除了哭泣,她什麼都不能做。
縱使她好想、好想沖上去跟他們抱在一塊兒,再讓哥哥結實有力且溫暖的臂膀護衛著自己的膽怯與不安,好希望爸爸笑著敲她的腦袋,笑謔的喊她一聲瘋丫頭。
好想能再重溫往日的家庭快樂!
但如今她死了,身體燒了,什麼都沒有了,只有……咦?淚水盈蕩在眼眶,視線透過霧蒙蒙的眼簾,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隱杵在路旁一棵筆直樹干後頭的康澤。
啐!偷偷模模、鬼鬼祟祟,又賊兮兮的,他想做什麼?
嘴里嘀嘀咕咕的,但好奇心一揚,十匹馬也拉不住鐵商秋探隱的興致,抿抿唇,眼珠子微一轉動,她吞口喉中哽咽的辛酸,水亮有神的眼又重燃旺盛的生命力。
康澤很有耐心的等著,或許是因為心中有愧疚,也或許是因為胸口有罪惡感,更或許是因為他想跟鐵商秋說說話。就只有他跟她。
所以他來到這里,看見了鐵家的成員,他們的臉上寫滿了哀戚,一如他,但他沒有意思要踱向他們,只是靜靜的將自己隱在樹干後頭,耐心的等著他們全都走了,這才悄然拾階而上。
「心虛呀他,明明看到了爸爸他們,卻不敢光明正大的面對他們,哼!」鐵商秋有點不屑。
而康澤全無所察,游魂般的腳步踱到了那個顯眼且刺目的牌位前,下意識的為自己點燃一束香,持在手中,他怔立著,炯亮的眼神漸漸掩上一層濃郁復雜的情感,像失了心神魂魄,又像是全神貫注,痴戀的視線悵然凝望著那張小小的照片。
照片中的小秋,笑得可愛又教人不舍移眼。
經過良久、良久,他看傻了、看痴了、看怔了,盡避知道時間溜得太快,但他仍無法輕易移開自己的視線、腳步與自己的心。
「他是想將一年份的祭拜全都在今天解決了不成?那麼久,孵蛋呀!」鐵商秋有些捺不住情緒了,「不會是因為心疼他家里為撞死我這件事拿出來的那筆和解金,這會兒正在里頭對著我的照片挑東挑西吧?」
里頭擺在自個兒骨灰前的那張相片是媽媽挑的,她不是挺滿意,但差強人意啦,懶得進去與照片中的自己大眼瞪小眼,所以她沒跟進去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但她心知肚明,其實真正的理由是,她討厭醫院里所蘊含的意味,也排斥靈骨塔里驅不敬的寒意,更驚駭自己胸口那抹明明是同類,卻怎麼也融不進去的漠然感覺。
而康澤竟這麼有耐心的待在那麼陰森寒清的靈骨塔里那麼久,就他一個人而
已,也不嫌怕,其有他的,膽量還不是普通的大嘛!不過,也不知道他窩在里頭搞什麼鬼,哀悼?懺悔?還是告解?鐵商秋不斷猜疑著。
橫豎不管他在里頭做什麼,都耗了相當久的時間,而更教她不解的是,不管他在里頭模什麼,待了多久,她也在外頭等了他多久。沒有走、不想走,她心中質疑他的慢吞吞,卻還是乖乖的守在外頭。
為什麼?
她都已經是死透的人,身體也化為一缽灰了,最是可以自由自在逍遙的時候,現下,她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受怎麼瘋就怎麼瘋,就算是游蕩到三更半夜,甚至幾天幾夜夜不歸營都沒人能管她、沒人要管她,也沒人會理她死活,不花半毛錢就能縱橫四海,多麼棒的日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