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遲疑會不會只是一種習慣,因為從小娘親就灌輸她,他是她的天,她一定要事事遵從他,不得違抗,所以只要有人想對他不利,她便不自覺地想要出面替他緩頰,可事實上,這根本大錯特錯。
殺一人,救千千萬萬人,龍天荒說的才是正確的。
她深吸口氣,用力一點頭。「好,我跟你去討一個答案,若他尚有良心,便暫且放他一馬,否則……隨你怎麼做吧!」
「你肯面對現實就再好不過了。」他牽著她的手步出客棧,便要往相府行去。
她卻拉住他的手,帶他走向西市。這里是胡商聚集的地方,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白皮膚、黑皮膚、紅皮膚……什麼樣的人都有,更有許多千奇百怪的貨品,讓人目不暇接。
龍天荒險些看花了眼,幸好理智尚在,便問︰「我們是要去找那人渣,你帶我來這里干什麼?」
「他在這里包養了一名歌伎,還生了兩個孩子,都像瓷女圭女圭般可愛,他每天都會來這里看他們一回,我估模著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了,所以現在要找他們,就要來這里。」
龍天荒瞠目結舌。「他養外室,還有了孩子,你……不生氣?」
「朝中大臣幾個沒有外室?若他們的夫人個個拈酸吃醋,日子還能過嗎?」
「這樣的婚姻豈能美滿?」他有一種置身異世的錯覺。「而你……你怎能接受這樣的人做你的夫君?」
「要說有個外室就大驚小敝,那皇帝的女人更多,每年選秀女,還不是有一堆女子爭先恐後想入宮,為的無非是那母儀天下的位置。這世上每個人追求的都不同,有什麼——」她話到一半,突然頓住,本來強自維持冷靜的神情倏地變得驚恐。
他注意到她的不對勁,動了動鼻子,臉色也變得鐵青。「好濃的血腥味。」
她顫著手指向左邊第一間屋子。「那里就是他養外室的地方。」而血腥味,就是從那屋子里傳出來的。
他冷著臉,一手摟住她的腰,竄入暗巷,覬一個沒人的時機,帶著她飛身進入那滿是血腥味的屋子。
兩人一進大堂,便見滿地鮮血,那股帶著鐵銹的腥味沖進她鼻端,讓她這個做大夫、看慣各式傷口的人都忍不住作嘔。
「里頭有聲音。」他說,帶著她直奔里屋。
走廊上,兩名丫鬟的尸體橫陳其中,都是被一劍隔斷喉管而死的。
房寶兒閉上眼,不忍再瞧。
「爹,不要……啊!」突然,後園傳來一記驚呼,最後卻以慘嚎作結。
龍天荒和房寶兒听得出那聲音極為稚女敕,分明是個幼兒的呼救聲,便三步並作兩步趕過去,卻見花園入口,一個漂亮的女孩——不,她現在像個破女圭女圭,躺在地上,腦袋掉了一半,只剩一層皮連著頸子。
而那位名列京城三大美男子之一,號稱最有風度的相府公子,正將手中的劍從一名婦人體內拔出。他神色冷漠,眼瞳似冰,毫不在乎那一劍不只刺穿了他的情人,更刺穿被婦人抱在懷中的幼子。
房寶兒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親手殺了自己的女人和一雙兒女……為什麼?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怎下得了如此毒手?
「為什麼要殺他們?你不是很喜歡他們嗎?為什麼……」她呢喃著,似在夢魘。
聞言,相府公子回過身來,看見房寶兒,露出像見到蒼蠅般的惡心神情。
「艷兒失蹤後,我就猜到你可能沒死。你怎麼這樣糾纏不清?難道要我親自動手,你才肯真正消失?」
要不是龍天荒在背後撐著她,她現在八成已經氣得全身無力了。
她努力地吐息,不讓怒火燒融理智。「你想退婚,可以直接說,為何非害我不可?」
「你家敗落時就該主動退婚了,要我來提,想害我名聲掃地嗎?」
「所以你為了顧全自己的聲名,就要害我性命?那他們呢?那是你的女人、你親生的子女,你怎忍心下得了手?」
「我就要飛黃騰達、封侯拜相了,留著他們,萬一被人發現,欲置我名譽于何地?」
「聲名?你就顧著你的聲名,便能草菅人命?」
「人命?」他仰天大笑。「有價值的才是人命,沒有價值的,那叫蛀蟲,人人得而誅之。」
「這價值是對你而言吧?」龍天荒冷漠地看著他。「于你有利的便是有價值,否則,無論對方是誰,你都能輕易將其除去,你這種人……哼!真是惡心透頂。」
「你懂什麼?男子漢大丈夫,行大事不拘小節,你一鄉野村夫——慢著,你們……呵,難怪你敢來找我,敢情是找到相好的,以為有了靠山,便想與我叫譜,只是——」說話間,他長劍如毒蛇,直噬龍天荒頸項。
他知道房寶兒幼受閨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縱然一場意外後有了奇遇,料想也非他的對手,倒是她身邊的男人,淵淳岳立、氣勢不凡,一看就不是好對付的,不先殺了他,他心難安。
只是相府公子,哪怕習得武功再高明,與人動手的機會始終不多,如何比得上常年闖蕩江湖為妹尋藥、見多識廣的龍天荒。
見他偷襲,龍天荒也不慌,兩指互彈,指風一記打向那劍尖、一記則擊中他握劍的手腕。
「唔!」他吃痛,手一抖,長劍便落了地。
龍天荒以腳挑起長劍,微一用力,利刀便轉向攻擊他月復部。
他哪里見過這麼迅速的反擊,當下所有習過的招式盡數忘光,只知後退,拼命地直退到牆邊。「呃……」
後已無路,前頭利劍直入他身軀,將他釘死在泥牆上。
房寶兒閉目不忍看。即便這人刻薄毖恩、無情無義,兩人終究相識一場,憶起幼時兩小無猜,恍然如夢,殺他是應該,但她開心不起來。
「走吧!」龍天荒知道她看不慣恁多血腥,攬著她的腰,就要帶她飛身離去。
誰知她扯住他的袖子。「孩子終是無辜的,讓他們入土為安吧!」
她終是心軟,就像平安一樣,一意為人著想,可惜平安沒得到好結果,而她……龍天荒看著妻子的柔美嬌顏,她一身溫婉像春風拂入心坎,既溫柔且纏綿。
但願老天開眼,讓這好心的女子能有好報——不,與其期待那從不靠譜的老天爺,還不如依仗他自己。
他在心里暗暗發誓,終此一生,一定不讓她掉半滴眼淚,必使她幸福快樂、開心一輩子。
「我來吧,你不習慣這種血腥,且到旁邊歇息。」
「沒關系,我和你一起。」說著,她瞥了前未婚夫一眼,雖然他已經死了,但她還是想讓他知道,夫妻要和諧,絕非建立在利用和價值之上,而是要互信互諒、彼此體貼,才能一世美滿。
他錯了,所以他死了,而她……
房寶兒拉著龍天荒的手,十指相扣,一世情纏,哪怕地老天荒,她依然要和他手牽手,走完這條漫漫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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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天洪別了龍天荒和房寶兒後,再度施展輕功回到東宮,才踏上院牆,便覺宮里充滿詭異氣氛。
她不敢貿然回到自己住處,便找個地方躲起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沿著牆邊的陰影小心地飛掠,好半晌,一道靈光閃過腦海。
安靜。
沒錯,她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便在于東宮忽然變得太安靜了,往常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守衛不見了,來去于各宮殿間的太監、宮女也消失無蹤,連那個她剛到東宮,便對她百般奉承的總管太監也不見人影……
「怪了!人都跑哪兒去啦?總不至于蒸發了吧?」她才不信,無緣無故幾十個活生生的人突然不見,當在演神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