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嗯了一聲,繼續打盹。
刀青梅將他受傷的那只手抓過來看。撕裂的傷口縫合好了,繃帶也包扎得妥妥當當,她下手時特地避開筋脈,所以這些只是皮肉傷,不會留下永遠的影響。
「我還是不懂雅朵拉為什麼會讓朗齊坦寄那張照片給我們。」
這件事是朗齊坦吐露的。他只知道母親有一日曾叫他拿一封信投到郵筒里,信封上的地址是韓偉格在利雅德的辦事處。內容,自然就是最後收到韓偉格手中的那張照片。
雅朵拉不是最怕韓偉格,難道不怕他知道她幫走私客藏貨的事大為震怒?
「她只是害怕,並不是恨我們。」他蠕動龐大的體型,找一個舒服的角度,讓她窩進他臂間。
因為害怕而想把兒子送走,卻在與瓦西等人接觸後明白茲事體大。
雅朵拉必然有過一番激烈的心里掙扎,最後,她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於是悄悄到貨品現場拍了照片,寄到韓偉格手中。
目前那些武器已經在他們的安排下,運往韓氏某個秘密基地儲存。相信美國人現在應該獲悉東西落入韓偉格手里了。就讓他們去緊張一陣子吧!
接下來少不得又是一陣爾虞我詐的攻防戰。但是,那些都是以後的事。
在今天,在這個下午,蟲鳴聲如音樂,繾綣男女情熱如火,一切紛擾暫時顯得遙遠。
「我們這樣會不會太快了?」她翻身仰躺,閑聊似地說。
「什麼事太快?」他已經快睡著了。
「我們認識沒多久就跳上床。」
「我們認識二十年了。」
「也對。」她想了想。「可是我們甚至稱不上喜歡對方。」
「我依然不喜歡你。」他輕哼。
「我也是呢!」她皺了皺眉。
說真的,她還是覺得他很討厭。大男人主義,暴躁,沒幽默感,缺乏審美觀——想到最後一點,她忍不住翻身趴在他胸前,對他大皺其眉。
「你為什麼不喜歡娜莉?『她』不美嗎?」雖然這個問題她曾經問過,但是答案讓刀青梅極不滿意。
「娜莉夫人」可是她苦心孤詣塑造了三、四年的身分,在她所有分身里,娜莉可是她自認扮得最活靈活現的一個。
「……太騷。」他閉眼假寐。
「她是個老鴇,她本來就應該賣騷!」
其實團員中真正的男妓只有三名,其他全是她一手訓練出來的偵察兵,第一波先潛入葉城探消息的人就是從舞團里派出去的。平時為了掩人耳目,這三名正牌男妓負責接客,其他人則負責從事滲透活動。
她之所以選擇以男性團員為主,是因為回教國家規矩甚多,仍然有許多地方只容許男性涉足,組個男人幫比女人幫實用多了。
「對每一個人都騷。」他從嘴角里丟出一句。
刀青梅又沉默了。
「……請問,」她小心翼翼地開口,「我可以假定這是吃醋嗎?」
「哼——」他發出極其不屑的長嗤,眼楮仍然堅持閉上。
刀青梅翻坐到他腰際,瞪著他臉頰上那股越來越深的奇特暗澤。
噢,老天爺,他「又」害羞了!
一股強烈的笑意在她體內冒泡泡。為什麼天下有這麼可愛的男人呢?
她輕笑著吻上他的唇角。「喂,姓里的……」
「小姐,我不姓里!」他終於睜開一只眼,為了瞪她。
「說真格的,認識你二十年了,我還不知道你貴姓。」
「里那‧賓‧卡帝茲。」
賓卡帝茲……她喃喃念了幾遍。
「喂,我從來沒有問過你,你當初是怎麼來到韓先生的身旁?」下顎好奇地頂在他胸口。
「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們兩個人就是一起長大的。」里那將她按回身側。
韓偉格與他是由五位曾權傾一時的政治首腦從眾多孤兒中挑選出來的,意欲培植成未來獨裁霸權的傀儡,但最後這群老家伙被扳倒,韓偉格佔了上風,順利接收雄厚的政治與經濟資產,造就了中東地區一代地下霸主。
這中間當然經過許多惡斗,但,那也是遙遠以前的事了。
他就是當年被選為輔佐的人。
她怎麼不說話了?身畔長長的沉默讓他好奇地睜開眼。
刀青梅猛地坐起來,震驚地望著他,「你是跟韓先生『從小』一塊兒長大的?」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嗎?」他面無表情。
「騙人!韓先生今年才不到四十歲!」她激動的大叫。
里那緩緩坐起身。什麼意思叫做「才」不到四十歲?在刀小姐的心里,她究竟以為他幾歲?
「我這個人最討厭人家說謊了,所以你老實招出實際年齡沒關系。」她鼻子對著鼻子向他保證。「我向來不在意數字這種鳥事,只要差距二十歲以內我都能接受。」
二十歲以內?他的額角又開始暴青筋了。
刀青梅今年二十八歲,她,到底以為他幾歲?
「四歲。」
「你大韓先生四歲?」她在心里算了一下,那差不多是四十三歲左右,還好還好,比她大十五歲而已,起碼她不用叫他叔叔。
「小。」里那從齒縫里進出來。
「我是比你小,但這又不是我的錯,而且我比你小應該是很顯而易見的事實吧,你現在才來嫌會不會太晚了?」人都被他睡過了。
「我比較小!」他大吼。
刀家青梅姑娘再度呆住。
他……是小的那一方?
他,小韓偉格四歲?
所以他,今年才,三十五歲?
「你騙人!」她尖叫。
里那決定他受夠了這女人的無理取鬧。他翻身一躺,將她壓在身體底下。
憤怒的三十五歲「年輕人」決定用實際能力向她證明,他,絕對不是個「垂垂老矣」的歐吉桑。
「你真的不騙人?你是不是沒在保養?告訴你,沙漠的風沙大,最容易讓人顯得蒼老了,即使是男人都不要輕保養的重要。娜莉夫人的舞團里有一個舞者超級了解護膚之道,改天我召他回來幫你……唔。」
懊是重整男性雄威的時刻了,或許體力勞動可以讓她安靜一點。
低低的嬌笑聲與輕吟聲,再度響起。
她從他身下鑽出來,一把將他推回床上,再跨坐到他身上,采取主動權。
啊!這才是刀青梅。
他想像不出來她婉轉承歡是什麼樣,至於像一般中東女人那樣以父親為天、以丈夫為神,更是連想都想不出來。
刀青梅比較可能會做的事,是看上一個男人之後,一把將他打昏,然後推回山洞里壓寨。
她跨坐在他身上起伏,望著那雙黑眸里深沉的滿足與笑意……
「我們接下來會怎樣?」她突然問。
「嗯?」
他的大掌握住她的柳腰,慵懶地隨著她的步調挺動。兩人都不急著攀山越嶺,登峰造極。
「我們算不算在談戀愛?」她好奇道。
「戀愛」這種肉麻的詞匯換來他一個痛苦的皺眉。
「我甚至不喜歡你!」隆隆的男低音強調。
「我也覺得你很討厭!」她重復。
深邃的眼與靈動的眸撞上,她驀地咯一聲,笑了出來。
那,就這樣討厭下去好了!
一直、一直討厭下去——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那天你到底是怎麼跟一群男人洗澡而沒被人發現你是女人?」
「……秘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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