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上車的新娘 第14頁

「你會的,一定會。」她低頭把玩他的大手,眼淚不慎滴上他的手臂。「你們都會……」

他有些了悟。其實,諳霓並不奢求什麼——只想握住一雙堅定的手,一雙不會輕易消失的手。然而她從沒如願過。或許便是這份自傷的情懷促使她主動向大哥提出解除婚約。畢竟早些離開他,也好過他日後拋下她不管,不是嗎?

心頭驀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沖動,強烈得令他無法解釋它的來由。他月兌口而出︰「我保證,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我絕對不會離開你。」

永遠不會!

她抬頭,圓靈的眼神襯著淚珠,在夜色中反照出晶瑩剔透的光澤,波光瀲灩的眸色中晃漾著遲疑、猶豫、不安,和幾分難以置信的驚喜……

「真的?」

「真的!」

這一生,兩人恐怕注定了糾纏不清。從他們初見開始,一根牢牢的繩索便綁縛住彼此;即使他們用盡力氣拆解,困鎖的紅線依然強韌牢固。縱然外面的世界遞嬗了幾番千秋,紅索仍會引領他們回到彼此身邊,無論願與不願。

緣分,永遠令人無法找到合理的借口推拒。

「我很黏人的,恐怕你很難丟開我了。」他輕輕抵住她的額頭,眼與眼相對,唇與唇相貼——

他的嘴角掛著一抹奇異的淺笑,令她覺得安全,一如他的胸壑。冥冥中,兩人仿佛交換了某種迷離的心誓,神秘難言,卻再也拆解不開。

再也拆解不開了……

第五章

寰宇感冒了。

他也後悔了。

簡直沒事找事做嘛!無端端的攬個大麻煩上身,還答應她永遠不離開,這下可好,他一輩子別想甩掉她了。

上個星期老大帶著郁悶的心情回到台北,顯然在梨山吃了某位小姐的悶虧。全靠他和諳霓插科打諢,外加奉送免費的泡妞秘訣才讓老大的心情撥雲見日。

眼看大哥打道回梨山,公司里風平浪靜,諳霓又成天嚷著想學游泳,于是他特地撥出一個寶貴的下午教她。然而事到臨頭,姑娘她硬是站在池子邊嚇得渾身發抖,任憑他說破了嘴也不肯下水。

有沒有搞錯?是她主動提議學游泳的,他可沒強迫她學,他率先「下海」了,她卻干干爽爽地站在池子邊耍賴。等到他站在泳池中央連打三個噴嚏時,一切已經太遲了。

「你感冒了。」她松了一口氣,然後開開心心地叫他上岸,把他用棉被包成一團塞進床上,替他張羅姜湯。

自從認識她以來,狄諳霓幾曾對他這般溫柔體貼過?他早該知道的,待在她附近他只有倒楣的份。

餅了兩天,他的燒熱漸漸退去,諳霓依然不準他下床。

當然不準嘍!她太太太了解他,泳池事件讓他吃了悶虧,等他感冒痊愈後,肯定會堅持她下水賠還他一次。兩相選擇之下,她寧願當女佣也不要變成落湯雞。

「我要下床。」寰宇向她挑釁。

病中的他,百分之百像個鬧別扭的小孩。

「再等一會兒,下午醫生會過來為你檢查,除非有他的同意你才能下床。」換句話說,她可以把「落水典禮」延後半天以上。

「我已經痊愈了。」他揚高驕傲的鼻子。

「你不是醫師。」她盡量以百般容忍的口吻開導他。

「我的二哥是。」仿佛他也因此而感染到神奇的醫術似的。

「好,等醫師來了,確定你沒生病,我再讓你下床。」她開始替他削隻果。

「哼!」他的嗤笑聲充滿不屑。

以往諳霓一直覺得病人就是病人,不管他如何堅強,病人永遠不可能看起來像皇帝,即使生病的人是皇帝也一樣,然而寰宇卻設法辦到了。他雙手盤胸、靠躺在床上,傲慢的表情傳達著一個訊息︰「因為我認為自己沒生病,所以我就是沒生病。」

或許賀家兄弟之中,應該由他出面學醫。

「醫師來了。」陳管家進來通報。

「謝謝。」她起身走出房間,本以為會看見賀家專屬的家庭醫生上樓,結果提著公事包的人卻是賀懷宇。

陳管家向她眨眨眼楮,狡黠的老狐狸神色令她有了幾分了悟。哈哈!賀寰宇,顯然生病中的你已經弄得天怒人怨。

「怎麼回事?」懷宇一臉茫然。他才剛從高雄的醫療會議趕回台北,三魂累去了七魄,正準備先回老家大睡一覺再回新店住所時,老管家和小弟妹卻用充滿期待的眼神迎接他。「我做對了什麼?」

他為何突然之間大受歡迎?

「寰宇感冒了。」兩人異口同聲回答。

「噢!」他明白了。「他讓大伙兒的日子很難過,是不是?」知弟莫若兄,臭小子的毛頭脾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整人的時間到啦!「交給我!」

他的精神全數回籠,迅速回房穿戴好全身的披掛︰白色醫師長袍、听診器、醫療箱,一副大醫師巡房的模樣,威風八面地走進寰宇房間。

「病人在哪里?」

寰宇正郁悶地咀嚼諳霓硬塞進他嘴里的隻果,猛然回眸,發覺二哥出現在他的房門口,還擺出隨時準備動大手術的陣仗,隻果核差點哽在喉嚨里。

「你想干什麼?」根據以往的經驗,二哥在他最脆弱的時刻出現,通常只會讓他變得更加脆弱。「落井下石、替對方的兩肋插上刀」是他們兄弟對待彼此的一貫政策。

「你生病了。」懷宇神氣的劍眉揪得緊緊的,眼瞳中透出無盡的關懷——所以才令他更擔心。「我替你檢查看看。」

「不必,我兩天前就退燒了。」危險!最近的逃生出口在哪里?

「別胡鬧,只有小孩子才怕看醫生,你已經是大男生了。」懷宇捏了捏他的臉頰,愛憐橫溢的表情令他全身的雞皮疙瘩冒出頭。「來,先量個體溫確定有沒有發燒。」

「我哪兒都不燒,你快滾吧!」

懷宇徑自取出一個詭異的體溫計,細細的身體配上超大圓球狀的底端,不祥的預感立時在他體內泛濫。

「那——是什麼?」他警覺地盯住不明圓柱物體。

「體溫計。」懷宇的神情關切而無辜。

「測量哪里的體溫計?」

懷宇挑高一邊眉毛,不搭腔。

這種表情即代表著︰有問題!即使他極少接觸醫療器材,寰宇依然可以肯定,那種體溫計絕對是測量肛溫的。

「姓賀的,我鄭重警告你,如果你敢把那個東西插進我身上任何一個部位,我保證和你拚命。」他們最好別當他在開玩笑。

懷宇想了一想,決定暫時屈服。

「緊張什麼?測量哪里的體溫不都一樣?」轉身拿出另一個「正常」的體溫計射進他嘴里。

「是嗎?」他開始懷疑有多少無辜的冤魂喪生于懷宇的魔掌里。

「三十九度半。」一分鐘後,大醫師抽出體溫計宣布。

怎麼可能?

「讓我看看。」燒到三十九度半,他早昏睡不醒了。

「喏!」體溫計從他眼前晃過去,他連水銀的顏色都來不及看清楚,它又被丟回醫療箱里。「按照你的病情來判斷,起碼得打上一針。」

「你瘋了。」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或許吧!」懷宇回頭,窸窸窣窣地模索起來。「記得克制自己一點,大男人打針的時候又哭又叫的,會嚴重損害形象。諳霓?」

「來了。什麼事?」她和陳管家站在走廊上豎直了耳朵偷听,不期然間听見自己的名字,連忙跑近賀二哥身旁助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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