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農夫人(上) 第4頁

向清越心里猛然一跳,她已經念經念一個下午了,看來還要繼續念。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沒事多念經,不要造口業。

佩蘭沒想那麼多,「奴婢見識少,不過蘇大人年紀輕輕就位列七品,樣貌還長得那樣好,是很好的親事了。」

「半夏你說呢?」

「奴婢也沒見識,小姐若有什麼想法,奴婢去做就是了。」

趙芳霏放下筷子,「祖母為了接待蘇大人,特意把漂亮的丫頭都換去客院了,你留點神,幫我打听打听,看看這幾日他有沒有要了誰。」

向清越在心中叫苦,老天鵝啊,她看到前夫已經夠尷尬了,現在還得去打听前夫有沒有要丫頭暖床,萬一蘇子珪知道了,搞不好還會臭美,覺得自己魅力無邊,才會讓前妻念念不忘。

但這邊是小姐命令,也不能說不,只好硬著頭皮,「是。」

「小姐也開心些,如果婚事成了,蘇夫人長年在山上念經,出入自然是小姐張羅,跟七品夫人也沒差多少,再說了,將來蘇大人再高昇,肯定會為了應酬往來方便而把正妻休掉,把小姐扶正。」佩蘭一如既往的樂觀,「那可風光得很,本家旁支的小姐都沒人這樣風光,等小姐將來當了祖母,至少也是三品,說不定是二品夫人了,到時候豈不光宗耀祖。」

趙芳霏饒是沒什麼心情,還是笑了,「你真能說。」想想又嘆息一聲,「可是進入官戶,日子就沒那樣輕松了,要說我沒出息也好,比起官門,我更想嫁入商家,有錢、當太太,不用去阿諛奉承別人,七品算什麼,開個宴會要跟多少人打招呼。京城啊,貴人多著呢,七品其實不算什麼,何況我還只是個平妻名分。」

向清越不得不佩服,趙芳霏雖然才十五歲,但腦子很清楚,比起一門心思想搭上這門親事的趙芳真,趙芳霏可是聰明多了。

只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向來就只是籌碼,趙老夫人就算再疼愛趙芳霏,她也沒有說不的權利。

趙芳霏想了想,似乎是下定決心,「半夏,你把這些水果分一半拿去給蘇大人,順便拿點銀子過去賞人,該給的都給,不用省。」

向清越內心痛苦,臉上卻是不敢顯露,只能取了個平日裝糖果的青瓷盤,把四鮮果都撿了一些上去,放入食盒,又在放賞銀的抽斗取了幾個荷包,一手拿著燈籠,朝著客院去。

心里一直想著慢點到、慢點到、慢點到,但平日走起來長長的距離,不知道這次為什麼一下就到了。

真是,她明明已經放慢腳步了,為什麼還是這麼快!早死跟晚死差很多,她想晚點。

向清越在白牆邊又深呼吸了幾次,咧嘴一笑,維持著這弧度,這才抬手敲了客院的門。

守門婆子知道大小姐送水果來,笑著讓她進了。

向清越拿出一個荷包給婆子,告訴那婆子,要是別的小姐有派人來,傳個話給她,另外有賞,婆子笑咪咪的連忙點頭。

主屋內,蠟燭亮著,在格扇勾勒出一個在讀書的人影。

向清越腳步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沉重,好像灌了鉛,怎麼樣都走不動,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她還是敲了格扇,一個丫頭從里面給她開了門,向清越認得,那丫頭叫做晨曦,是趙老夫人身邊的得力丫頭,長得很美,柔柔弱弱的模樣,一雙眼楮更是生得我見猶憐。

蘇子珪在案前讀書。

向清越一個屈膝,「蘇大人,這些水果是我家小姐的心意,請您嘗嘗。」

蘇子珪抬起頭,清冷的鳳眼露出諷刺的笑意,「放著吧。」

第二章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1)

七年前,江南,稻豐村。

這天對十六歲的向清越來說沒什麼不同,一早起來,給爹娘的牌位點了香,拉開廚房灶子上的小門,看著火星還有一點,放了一把干稻草,火一下大了起來,接著放入兩木條讓火燒起,在鍋里倒了水準備煮飯。

一樣的事情做了好幾年,自然熟門熟路,不一會淘米下鍋,水沸,鍋子慢慢散發出米香。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越丫頭。」

向清越回頭,看到來人,露出笑容,「外婆,天氣冷,怎麼不多睡會。」

「冷,但聞到米香,不知道怎麼的就自己起來了。」

向清越一笑,「外婆去等著,很快就好了。」

田婆子愛憐的看著眼前的外孫女,不是她偏心,但這孩子真的又孝順、又乖巧、又懂事,可惜自己女兒福薄,女婿也是個短命的,夫妻倆居然一前一後留下越丫頭走了,向家那邊的親戚原本是想把向清越直接給人當童養媳,後來是田婆子舍不得,把孩子要了過來。

鄉下的女娃是不值錢的,向家見人家外婆要,也樂得少麻煩——把孩子給外婆,別人總不能說他們做得不對。

一老一小就這樣互相陪伴,老的照顧小的,等到小的長大了,換她照顧老的,洗衣、砍柴、種田,什麼都會。

田婆子心疼哪,可是她自從前幾年跌了一跤,後來腰一直好不了,使不上力,粗活也只能都交給當時才十二歲的向清越。

向清越懂事,咬著牙硬撐下來,粗活這種事情,做久就習慣,現在稻豐村誰不知道向清越是翻田的一把好手,農忙時還會給幾斗米,請她去幫忙。

祖孫倆就這樣相依為命,日子過得也挺好。

向清越其實還有個舅舅田大郎,但舅母倪氏厲害,田大郎連回家探視自家老娘都不敢,也是很沒用了。田婆子剛開始還會想兒子,後來想著想著就想開了,算了,當自己沒有兒女命吧,兒子不孝、女兒早死,所幸上天給她這個外孫女,也能稍解寂寞。

每天日子都差不多,但很寧靜,也很快樂。

對向清越來說,這樣的日子還挺舒服的,前世她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爸媽只看重兩個弟弟,彷佛她是撿來的一樣,雖然不曾缺衣少食,但就是沒有關心,媽媽甚至給她一個印章,讓她自己在聯絡簿上蓋印,因為母親沒空。

可是,媽媽卻有大把的時間陪兩個弟弟讀書。留學過的母親英文很好,但她卻只教兩個弟弟,一個一個文法、一個一個例句,她也提過想讓媽媽教她,講了幾次,最後媽媽不耐煩的告訴她已經給她報了補習班。

就是這樣,她不能說自己被虐待,但是沒有愛。

爸媽對她漠不關心。

她大學到中部念書,寒假回家,發現房中堆滿兩個弟弟的雜物,她氣得要發瘋,要弟弟馬上搬走那些東西。

爸爸卻說︰「這有什麼好生氣,他們是你弟弟,我就是討厭你這種樣子,不知道像了誰,自私得要命。」

自私?

她真的被打擊到了,她從小到大備受冷落,不爭不搶,爸爸居然覺得她自私?

已經把爸爸媽媽都讓出來了,這樣還自私?

她終于了解在這個家,自己的存在有多麼多余,他們四個才是一家人,她不是,她只是個意外闖入者。

她在客廳大哭,訴說自己多年委屈,說得泣不成聲,幾度哽咽,爸媽皺著眉,下了一個定論,「養你真不如養只狗,好吃好喝的供著,居然這麼不滿意?你去外面問問誰這麼好命,一天到晚給爸媽臉色,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這四個字像響雷,轟得她頭腦生疼。

後來她沒再回過家了,但同時,爸媽也為了要她低頭,斷了經濟來源。

這時候她在批踢踢上看到一篇文章,說美發要是好好學,很好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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