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你……等一下再想……先救我……」
荊軻回過神來,睨了秦舞陽一眼,瞧地上又濕了一片,不耐地咂著嘴,對著呆站在門口的侍衛道︰「可以處理一下嗎?順便將這兩位姑娘送回,多謝。」
兩個呆若木雞的侍婢被侍衛給請了出去,侍衛隨即又入內拎起了秦舞陽。
「姊……疼啊……」救命啊,他是不是廢了?
「羅唆,等你打理好了再說。」
秦舞陽淚流滿面,暗暗發誓,絕對絕對不要再惹荊軻不快,他寧可被一刀殺了也不要受這種折磨。
當晚,荊軻替秦舞陽接上了關節,他從此乖得不敢再頂嘴。
第2章(2)
翌早,福盛笑容可掬地帶了一個非常高大的宮女前來。
真不是荊軻要說,以女子而言,她的個頭算是相當高了,想不到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宮女的身高幾乎要和嬴政差不多,站在福盛的身邊,硬是讓福盛小了一號。
「荊使節,這位是阿蕊,往後就侍在荊姑娘跟前。」福盛笑臉迎人地道。
「奴婢阿蕊給大人請安。」阿蕊羞澀地垂下臉,期期艾艾地說著。
「不用多禮。」荊軻漫不經心地應了聲,余光瞥向秦舞陽。
正偷偷嘲笑阿蕊的身長和容貌的秦舞陽嚇得連忙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
「奴婢馬上給大人備膳。」阿蕊怯聲道。
「嗯。」荊軻懶懶的應了聲,見福盛還沒走,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對了,從今天開始,由在下看守慶平閣。」福盛苦笑道。
「福大人是衛尉大人,管的是守門衛,讓福大人看守慶平閣,未免大材小用。」
「由此可見大王對荊使節的看重。」事實上,同儕莫不看重荊軻,就盼能利用她分散大王的注意力,讓大伙能夠喘口氣。
雖然大王有心一統天下是極好,但這一統天下也不是短短幾年就辦得到的,可偏偏大王不知道心急什麼,一方面減稅加彰存役,調糧又調匠人打造各式輜具,另一方面又著手河水整治、設驛亭,可天曉得眼下才剛接收韓、趙共五十來座城池,這沿路的驛亭和水治讓管錢的治粟內史和治水的少府瀕臨崩潰邊緣,羅少府前兒個上吊是被他給搶救下來的。
大王派了統整關中的內史前往處理韓、趙兩國的國庫,硬是要把銀兩給榨出來,才沒逼死另一個準備跳河的治粟內史大人。
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為了備戰,現在連宮中馬匹都盡出,昨兒個晚上太僕找他喝酒,哭了一夜,他都跟著鼻酸了,急速外弛內張的結果,就是讓一票臣子常常聚在一塊喝悶酒卻難解愁,可是大王矢志統一天下,他們還能如何?
眼前,他們只能寄望荊軻了,唯有她!眼前只盼她能迷住大王數月半載的,讓大伙休養生息,蓄勢再發。
荊軻被福盛充滿祈求的目光給看得發顫。「大人言重了,在下不過是被禁錮于此的燕國使節罷了。」她有點反胃,他要是再這樣看著她,她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麼事。
「荊使節客氣了,大王自是看重你。」關于那些什麼錦衣玉食的廢話,他自動略過,好歹荊軻也是在七國間響叮當、叫得出名號的勇士,那些廢話只會惹惱不為名利的人,當然,也包括恢復女兒身的她。
她有張令男人望而痴迷的容顏,一旦展笑,猶如百花簇擁的春神降臨,哪怕肅顏倚窗,也如冷冽清凝的月神再世,原本守在慶平閣外的侍衛,竟有人偷偷地膜拜她,甚至為了輪值守門外而大打出手。
正因為如此,大王才要他來此坐鎮,把那票失心瘋的侍衛全都遣到後院去。
想想昨兒個,要不是殿門全開,怕荊軻的玉體雪膚給人瞧見,說不準大王就將荊軻給就地正法了,由此可見大王對之傾心,足以改變大王的行事作風。
眾人之所望,全都系在她的身上了。
「福大人要是無事,盡避先走。」荊軻抽開視線,閉了閉眼,努力地壓抑反胃的沖動。
太惡心了,那一副有求于她,甚至明白到用眼神祈望她去霸住嬴政……他到底在想什麼?她要不要告訴他,他有個眼殘的君王,一直以為她是男人,所以她壓根幫不上這個忙。
「荊使節,其實大王宅心仁厚,不啻為賢君,荊使節要是能與大王多相處,必能察覺大王不若凡俗人等的睿智賢德。」
「韓國國君割地稱臣,依舊被踏破城池,死在兵馬亂陣之下,如此歹毒之人,何來賢君之名?」荊軻毫不客氣地回道。
埃盛啞口無言,沉默了半晌,硬著頭皮再道︰「大王在滅韓之後,廣攬才士,更沒有屠城濫殺……」
「沒有屠城濫殺,並非宅心仁厚,而是韓國早已開城門投降,濫殺只是再添污名。再者,廣攬才士,那是因為他需要不少暗樁牆頭草,潛入各國竊取軍情。他久攻不下趙國大將軍李牧,便讓人潛入其中挑撥趙王殺李牧,秦兵再藉機長驅直入,殺了趙王,滅了趙國,僅剩趙公子嘉遠避燕國,由此可見,大王確實是個深思熟慮,慎謀能斷之輩。若要論斷大王,大王確實睿智,但絕非賢德。」
埃盛一整個想死。他是武將啊!明明就不是個長袖善舞、口齒伶俐的人,他沒事怎會以為自己可以舌粲蓮花地把荊軻給拐了?他沒被洗腦就該偷笑了。
他不要再開口,因為他隱隱察覺,他愈說愈有可能壞事,他還是乖乖閉嘴好了。
適巧阿蕊把膳食給端來,福盛趁這機會退到門外。
荊軻用完膳坐在窗邊,看著窗外被北風吹得黃沙密布的天空,有時攢眉有時垂眼,教身後的秦舞陽和阿蕊忍不住發出贊嘆聲。
美人啊,做什麼表情都像一幅畫,站在再灰暗的背景里依舊閃閃動人,教人移不開視線。
荊軻微微回頭,蹙眉看著兩人,就見阿蕊羞紅了臉,而秦舞陽更是一副痴樣,她忍不住嘆氣了。
算了,懶得計較了。
她再次看向窗外,在心底一再推演有什麼月復案可行,但眼前能做的,只有等待嬴政再次召見。
然,接下來的日子,嬴政像是把荊軻給忘了,不但沒再召見她,就連伙食也日漸變差。
「有沒有搞錯,豆莢湯?這豆莢里根本沒有豆子,分明是將要丟掉的豆莢隨意煮成湯的!」當豐盛的六菜一湯逐日減少,最後只剩兩菜一湯,菜中不見葷味,遑論鮮味,更過分的是那菜就像是揀了不要的菜梗、菜睫隨意翻炒,連點鹽醬都不肯下,嬌生慣養的秦舞陽當然爆發了。
「沒規沒矩,坐下。」坐在他對面的荊軻低斥道。
他張了張口,忍著氣坐下,沒多久又遷怒到正在布菜的阿蕊身上。「我問你,是不是你搞的鬼?」
「不、不關奴婢的事。」
「你口吃了,分明就是心虛!」
「奴婢……」一直都是這樣的啊。
「我告訴你,爺兒沒冤枉你,打從你來了之後,菜色愈來愈差,而且你每次到御膳房取菜,不花半個時辰還拿不回來,你說,是不是你把咱們的飯菜給吃了,拿你自個兒那份濫竽充數?!」秦舞陽罵得臉紅脖子粗,要不是荊軻盯著,他早就踹人了。
他早就看穿這個阿蕊不過是個虛有其表的大塊頭,長著身體沒長腦,奴性又特別強,嗓門一大,她就自動滾到角落,大大的滿足他許多沒威風過的少爺氣概。
「不是、不……奴、奴婢……」
「你不是什麼,你根本就是——」
啪的一聲,有件銳物從秦舞陽的耳邊飛過,然後插進了他身後的牆,他眨了眨眼,緩緩回頭,就見一枝筷子插在牆上,那速度快得他根本什麼都沒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