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躍龍門 第12頁

「是說荊軻既是墨家子弟,也等于是遵守墨家之道。」

「當然。」

「既是要憐惜又要疼惜,可為何昨兒個你把寡人的後宮夫人打成豬頭?」他上殿議政後,太醫夏無且跟他稟報了幾位夫人宮女的傷勢,沒什麼內傷,都是些皮肉傷,但昨兒個只有稍腫,早上他被急喚而去,才發現一個個都腫成豬頭,傷勢可比阿蕊還嚴重。

荊軻抿了抿嘴,硬著頭皮道︰「在下兼愛天下,視他人為己身,但這自然是有先後順序,假設諸位夫人惜物,在下斷不會出手,這天下亂世,有太多百姓餓死路旁,然夫人們卻對吃食相當輕慢浪費……但不管怎樣,在下確實是做得過了,請大王降罪。」

實際上,她是天生劣性難改,盡避以墨家之道為分寸之行,一旦被踩到了底線,腦袋里的那根理智線就會跟著斷裂,不過這點私事是不需要跟他說明的。

「寡人明白了,就好比寡人痛恨著李斯,所以把他發派得遠遠的,眼不見為淨,是絕無可能憐惜他半分。」

就當是這樣吧,荊軻消極地想著,懶得多加解釋。

「所以兼愛,以小取而言,便是把他人當成自己一樣去愛。」

「是。」

「那麼,你愛寡人嗎?」

荊軻沉痛地閉了閉眼。打暈他吧,打不暈他,換她裝暈,至少可以停止這種無止盡的詢問。

「愛,一如在下愛著一花一草。」最終,她強迫自己徹底貫徹墨家之道。

她愛這世上的花草,但是有毒的花草,她會踩死,以免禍害他人。

是的,沒錯!嬴政手握百余萬大軍,乃是亂世之毒,所以除去他,等同除去戰事,所以刺殺他是正確的,就算沒有燕太子丹的脅迫,她還是該刺殺他。

「寡人也愛你,一如你說的憐惜。」是啊,他擔心荊軻吃不好,這算是憐惜,對不?

荊軻瞪著他,很想活活掐死他,心里恨恨的月復誹著,你媽的愛咧,你最好懂啦!但面上卻揚起足以融盡冬雪的燦爛笑容,準備讓今天的課到此結束,可是——

「荊軻,听寡人之言,千萬別在那票侍衛面前如此展顏露笑。」嬴政憂心忡忡地道︰「那些侍衛都是寡人千挑萬選的,要是殺了得再重新挑一批訓練,容易良莠不齊。」

驀地,荊軻刷成晚娘面孔。

可惡,真的不是她的錯覺,她的笑臉對他起不了任何作用!

怎會這樣?她的本事和絕活在他面前都成了渣,她還能怎麼殺他?!

慶幸的是,晌午之後,有臣子有急事要奏,荊軻終于得了個空可以溜出太平殿,哪怕贏政派了兩名內侍跟著,她壓根沒放在眼里,繞了兩圈就把兩個內侍給甩到天涯海角去。

回慶平閣之前,她特地繞到後宮瞧瞧情況,和昨兒個相比,今兒個這里靜得像座死城,簡直就跟守喪沒兩樣。

這倒有點麻煩了,她想找人卻找不到人打听。

想了下,她只好踏進昨兒個光臨過的殿宇,才走了兩步,迎面而來的宮女一瞧見她,雙腿一跪,竟顫巍巍的說不出話來。

荊軻有點愧色地撓了撓臉,恭敬地問︰「請問慶夫人的寢居在哪兒?」

爆女臉色蒼白地看著她。「娘娘,這里沒有慶夫人……」說完,兩泡淚已經在眼眶邊待命。

「沒有慶夫人?」荊軻思忖了下,再問︰「昨兒個在這殿上安靜用膳,從頭到尾都在吃的那位夫人在哪兒?」

「娘娘說的是楚夫人,楚、楚夫人的寢居就在……要奴婢帶娘娘去嗎?」宮女緊張到連話都說不清楚,到最後只能垂著淚問。

荊軻無語問蒼天,她實在沒打算把人給嚇成這樣,她口氣溫和的請宮女幫忙帶路,宮女畏畏縮縮的領著她,一來到楚夫人的寢居前,人就一溜煙地跑了。

荊軻不以為意,直接走進小殿,相較之下,這里的宮女似乎算少,她都踏上長廊了,還不見半個宮女。

她如入無人之境,一路來到外室門外,正伸手要推門,門就被打開來了。

「就知道你一定會找來。」開門的楚夫人噙著嬌憨的笑。

「慶兒,你為什麼會在這兒?那時我不是要你到燕國嗎?」荊軻板著臉問。

楚夫人呵呵笑道︰「慎防隔牆有耳,先進來再說。」

荊軻沒轍,跟著她直入內室,這才有宮女上前備茶,隨即便退到門外。

第4章(2)

「可以說了吧。」荊軻席地而坐,一貫的慵懶隨興,舉手投足之間滿是瀟灑不羈,沒有半點女兒作態。

楚夫人見狀,不禁輕嘆了口氣。

她倆皆是在衛國朝歌出生的齊國王族慶氏後裔,可事實上衛國早已受制魏國,在朝歌生存並不易,就在五年前局勢漸敗的情況下,慶家余人開始東移,朝齊或燕而去,唯有留在朝歌的荊軻還企圖游說衛元君抵抗秦國。

可惜,衛元君並不接受荊軻的游說,但後來也證明了荊軻的見解再正確不過,秦國確實是先從衛下手,只為了削減魏國實力,如今衛已成了秦國的附屬地,而慶家余人也在那一波戰火中四散,生死未卜。

「我不就是沒逃過那波戰火被逮著,原以為下場難測,豈料秦將領竟把我送到咸陽城,我就這麼順理成章地待了下來。」楚夫人淺啜著茶,偷覷著面無表情的荊軻,喊著她的原名,「卿姊姊,你沒氣我吧?」

荊軻原名慶卿,拜入墨家後,便改名換姓。

「氣你做什麼?亂世能求活才重要。」荊軻沒好氣地睨她一眼。「昨兒個瞧見你,我一時以為眼花呢,但眼前有重要的事待辦,所以就先把你的事擱著,倒是你,在這後宮里頭,一切還是小心為上。」

楚夫人听著,想起昨晚她很收斂的狠勁,不禁低笑出聲。「沒的事,我這般不起眼,她們連整治我都沒借口,橫豎她們也不過是深宮寂寞,找人出口氣罷了,誰要贏政從不踏進後宮。」是說,她也沒想到近期掛在諸位姊姊嘴邊的狐狸精,竟會是與她一起長大的荊軻。

「他不進後宮?」

「嗯,昨兒個是我頭一次看見他的臉。」畢竟她到咸陽後也不過見過他兩次,而且都是低著頭。

「嗄?」

「其它夫人可怨他怨得緊,說將她們安置在後宮,只是囚得她們年華老去。」

楚夫人聳了聳肩,倒不怎麼在意。「听說贏政勤于朝政和軍事,對後宮女子興趣缺缺,設了後宮也不曾踏進,可對我來說,這樣更好,待在這兒不愁吃穿還有人伺候著,沒什麼能再挑剔的了。」

荊軻听著,不禁想起贏政徹夜審閱竹簡的模樣……原來不是偶爾為之,而是一直如此。

「倒是你,怎麼跑來這兒了,是接了巨子令嗎?」

雖說兩人都是慶氏之後,可是荊軻的父母早逝,雖說有慶家人幫襯著,但慶家人也不是富有人家,能幫的也不多,只知道後來她拜進了墨家之門。

「不是。」一講起這段時間的辛酸史,荊軻真想為自己掏一把淚。「說來話長,橫豎眼前也只能找機會下手了。」

楚夫人沉吟道︰「卿姊姊認為贏政真是個惡人?」

「他當然是。」

「嗯……亂世之中,善惡相當難辨難定論呢。」楚夫人嘆了口氣,接著听到宮女的聲音,話語馬上一頓,她從宮女手中接過糕餅,便又讓人退下。「卿姊姊嘗一點,廚子的拿手糕點,入口即化,教人一吃就上癮。」

「不了,你知道我向來不愛嘗這些。」慶氏余人面臨很長一段時間的衣食不足,能吃的是絕不會省下的,但……「昨兒個瞧見你,我還以為你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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