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瀾隱隱 第28頁

踱方步的聲響陡地一停,姚來發嗓音又揚--

「能慢嗎?!再拖下去,不知還要鬧出啥兒來!瞧瞧妳臉上這道傷,嬌嬌啊,妳存心教阿爹心疼死嗎?說來說去,都是咱兒以往對妳太過放縱,一個大家閨秀便該待在閨閣里繡花繡鳥、撫琴讀書,哪能像妳成天像野馬似的亂闖亂跑,若妳安分待在府里,又豈會遇上這等危險?妳呵……一張俏臉硬生生給毀了,咱兒能不心疼嗎?能嗎?」接著又是沉重一嘆--

「先是女兒家的閨譽受損,現下,連姑娘家最重視的容貌也不保,妳還想繼續待在開封,到底有誰能娶妳啊?」

「我娶!」驀地,天外飛來一響。

直到眾人將目光全數投射過來,年永瀾這才驚覺自己竟已闖進房里,並且響亮亮地喊出那兩個字。

「年、年永瀾……」姚嬌嬌不敢置信地瞠圓眼眸。

女乃娘和潤珠丫頭正忙著幫她換藥,那裹布已拆下,露出受傷的臉容,見年永瀾雙目鎖向自己,姚嬌嬌倉皇地抓起薄絲被,把臉遮得只剩下兩只眼。

姚來發終于合起嘴,回過了神,帶著雙層下巴的臉探到年永瀾面前,他顫著聲道︰「永瀾師傅,你、你你剛剛說、說說說……」他結巴著,竟沒那心思去質問他為何會出現在這兒。

「我娶。」定聲再吐,殘容端凝嚴肅之色。

這是沖動下的決定。

此際心頭漸穩,年永瀾已然明白。

可他的性情若不受些沖擊,逼他面對,有些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頓悟。

又或者,這才是他潛藏于心的意識,如今坦然而出,雖訝然,卻無反悔之意。

「永瀾師傅,你真的來提親啦!你真的來提親啦!呵呵呵……」潤珠丫頭跳了起來,興奮地喳呼著︰「咱兒就知道,你還是心疼小姐的,打是情、罵是愛嘛,小姐打你、罵你,心里自然有你,你也打還小姐,肯定也對她有情!」

「什麼?!」姚來發翻飛兩道眉,「你打咱們家嬌嬌?!永瀾師傅,你、你你真打了咱們家嬌嬌?!」

那日龍亭園里散手試練,姚嬌嬌受了年永瀾兩、三下綿勁,摔得渾身瘀傷的事,硬是讓女乃娘和潤珠瞞下,沒讓姚來發知道。

「我是……呃……是我不對。」年永瀾無法否認,心頭熱氣猛往臉上沖。

這還了得?!

姚來發厲瞪著,手指指到他鼻前。「你、你你敢打她?你竟然……竟然打她?你、你你……」

「哎呀,老爺,先別生氣,這事咱兒清楚,咱兒慢慢說給您听,走、走,咱們這就出去說--」女乃娘趕忙向潤珠使了個眼色,那小丫頭笑嘻嘻地跑來,兩人一左一右地挾住姚來發的手臂,硬是往門外拖。

「等等,咱兒還要問個清楚明白,他、他他--」

「要問,咱倆讓您問。」

「可是嬌嬌……嬌嬌一個人在里頭……」

「喔,老爺,您算數比潤珠還糟,明明是兩個人在里頭好不?」

聲音漸行漸遠,閨房里幽香飄動,一切已沉靜下來。

年永瀾在原地靜佇了會兒,跟著慢慢走到床榻邊。

姚嬌嬌見他在床沿落坐,露出的一對眸兒明顯閃過驚慌,身軀不禁往後一挪,小手更是緊握,像怕他來搶被子似的。

「讓我看看。」他凝視著她,瞳如黑玉。

「唔……」姚嬌嬌搖頭,搖得像波浪鼓。

「讓我看看。」他再語,嗓音似要存心誘惑人,柔如拂柳春風。

「嗚……」她仍舊搖頭,眼眶隱約蓄著淚珠。

「妳不讓我看,我便坐在這里,哪兒也不去。」他眸底堅定。

姚嬌嬌吸吸鼻子瞪著他,兩人又僵持了片刻,忽地,她心一橫,後背打直坐起,毅然決然地扯下薄被。

房里靜謐--

「還好,就一道傷痕,比我好太多了。」他平靜道。

姚嬌嬌怔了怔,眼珠黑溜溜地,紅唇掀了幾下沒說話,驀然間,卻哇啊地一聲大哭出來。

「你怎麼怎麼說、你怎麼怎麼說……嗚嗚嗚……你怎麼怎麼說嘛……」

年永瀾苦笑,見她哭得梨花帶雨,憐惜之情不由得大增。

抓起衣袖,他小心翼翼避開她左頰上那道細細傷痕,溫柔地替她拭淚。

「我說的是實話呀,妳確實比我好看太多。」

不說便罷,這一提,姚嬌嬌哇啊地又放聲大哭,小臉紅通通,可愛也可憐。

一方青袖已被浸濕,年永瀾嘆氣。「受傷那日也沒見妳哭得這般難過,現下才擔心傷口,不嫌遲嗎?」

「嗚嗚嗚……人家、人家不知道嘛……」她抽噎,眼淚仍撲簌簌地流,卻仰高著小臉任他擦拭。「那個年永澤又沒讓我照鏡子,他清理傷口,跟著抹了一坨黑呼呼的古怪藥膏,我就不覺得痛了,只是熱熱麻麻的,嗚嗚嗚……怎麼知道怎麼嚴重……嗚嗚嗚……你竟然說、說還好而已,嗚……」

她頰上和頸上的刀痕密合得十分細致,如兩條紅絲線,周邊的肌膚完全不見紅腫模樣。年永瀾輕輕吁出口氣,這些天擔憂她傷勢的緊繃心情終于稍見緩和。

「那藥膏是永澤族兄精心鑽研出來的方子,專治各式各樣的創傷,能止血活肌,又有鎮痛的功效,及時敷裹,傷口密合狀況佳,疤痕自然就淡的,妳……唉……怎麼怎麼多眼淚?」

「人家、人家嗚……很丑嘛……」說著,癟癟嘴又要掀起第三波「高潮」。

年永瀾挑眉。「誰說的?妳一點也不丑。」

「嗚……本來不丑,可是頰邊多了一條疤就丑了,嗚……人家寧芙姑娘還是那麼美,我比不過她了,怎麼辦?怎麼辦?嗚……我比不過她,可是我不想放你走……」好不甘心啊。

這又是從何說起?他眉挑得更高。「寧芙兒是寧芙兒,妳為何要與她相比?」

「誰教你心里喜歡她嘛,我自然要和她比的。」她輕嚷,干脆抓住他的衣袖在臉上胡擦,把眼淚、汗水還有鼻涕一塊兒糊上。「……現下我比她丑,你肯定不會喜歡我了,嗚……我不想放你走哇,我沒她貌美、沒她溫柔……可是、可是我就是不想放你走啊……」

「那就不要放。」他心一動,混合著甜蜜、無奈以及憐惜之情,雙袖大張,猛地將她擁進懷里。

「年、年永瀾?你、你……」嬌容仰起,她的眸浸在水霧中,好生無辜。

兩張臉離得好近,他端詳著她精致的五官,雅嗓如曲--

「寧芙兒和我之間根本不是妳所想的那樣,我只當她是妹妹,像對待祥蘭兒一樣,我喜歡她們倆,就僅是單純的喜歡,絕非男女之情。當日在永豐客棧,我回答永豐族兄說……說自己心里自有喜愛的姑娘,絕非是妳;想娶的也是其它姑娘,絕非是妳,其實……其實是言不由衷。」被她瞅得面紅耳赤,他深吸了口氣,緩道︰「我適才已經說了,我、我要娶妳。」

姚嬌嬌懵了,神魂彷佛有些離體,輕飄飄的,如此不切實際。

淚稍止,她小手悄悄環上男子腰際,悄悄在他身後交握。

「你的意思是……你、你心里其實是喜愛我的,你想娶的姑娘其實就是我,那大在永豐客棧,你說的是反話……年永瀾,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他峻顏更赭,好不自在,雙袖倒收緊了,將懷里的她抱得更牢一些。

姚嬌嬌又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年永瀾,你心里喜愛我,喜愛得不得了,是不?」

「我呃……」他並不清楚心里喜愛她到何種程度,可一思及往後日子若是無她,胸中便是激絞,那般情愫已難用言語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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