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戲貓 第36頁

「逃吧,雍華。」

亭蘭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卻強烈的震撼著雍華的身子。他故作平靜的看著亭蘭,然而心底深藏多年的某個欲念硬生生被撈了出來,攪亂他早已死寂孤寒的一片心湖。

「這個家太可怕了,就算你是庶出,好歹也是多羅郡王的親生兒子。如此不顧你的好惡、你的尊嚴,實在太殘酷。與其被這個家玷污了,還不如逃離這攤惡沼吧!」

被知道了!他心底最不願被人知道、最細密收藏的夢想被她揭發了!不可能,亭蘭對世事了解多少,她對人性了解多少?她只不過是憑著單純的想法,或一相情願的立場胡亂猜測到的。

只能說她運氣好,隨便蒙到的。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當宣慈的未婚妻,埋伏在他身邊?」雍華陰冷地哼笑。不知為何,他突然很想毀掉亭蘭對人性的信賴與良善。她以為天下人都像她想的一樣,全是好人?即使作惡,都是迫不得已?

「你不是說只能奉命行事嗎?」她這才起疑,是誰指使雍華這顆棋子執行任務的?

「對。我奉命成為宣慈的未婚妻,探測他的一舉一動。只要康親王府的冤案被他查出了真相,就得立即取他的命──殺人滅口!」

「是你暗算他?」亭蘭渾身血液都凍結了。雍華不是單純扮女裝親近宣慈而已,他潛伏的目的竟是伺機觀察,動手湮滅一切證據?「你居然和康親王府的冤案有關?」

「不然我何必浪費這麼多心思跟在那男人身旁?」雍華的笑容帶著惡意的猙獰。看著亭蘭情緒的崩潰和再也涌不出的善意勸言,他就有病態的得意與勝利感。

亭蘭痛苦的神情依舊帶著難以置信,她的雙手不自覺的往雙耳上掩。她不要听、她不想听,康親王府什麼案子、什麼埋伏,她統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必須很抱歉的告訴你。」他惡毒的開心笑著,抓下她捂住雙耳的小手喃喃低語。「我的手下不是故意要傷元卿的雙眼,可是不毀了他,他很有可能會發覺我的底細。你替我向他說聲抱歉。」

「你!」亭蘭怒火中燒,眼眶浮著一汪水。「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看我痛苦就這麼有趣、這麼得意?」

「我只想看看你現在還善良不善良得起來。」由他邪惡的笑容看來,他顯然得逞。

不是每一個人都樂意讓自己的心事被人挖掘出來。就算對方是基于無心、基于善意,都很可能引發人性中原始的自衛本能,施以殘酷的反擊。

秘密就應該永遠是秘密,不能容人侵犯或探取。

「你不要踫我!卑鄙小人!你要墮落就墮落,算我雞婆,還跟你廢話連篇、多管閑事!放手!」亭蘭根本扭不開被他箝住的雙腕,手臂傳來一陣陣劇烈的痛楚。

「是你逼我的,我原本並不想傷你。」他緊緊抓著她縴細的雙腕,稍加用力,就可能被他折斷。

「放手!我叫你放手!」亭蘭痛得眼楮都睜不開。她看不見雍華此刻雙眼的誠懇與無奈。

「如果我夠狠,我就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你為什麼不逃,亭蘭?你為什麼不听我的勸告?」雍華柔聲低婉、神情哀叨。他曾經違背了自己的使命,冒險警告她離開宣慈,離開這件案子,為何冥冥之中總有無形的引力,硬是將她與這一切牽絆在一起?

「我的手……」痛得快斷了!「雍華……」

「你為什麼要逼我?你為什麼不听我的話?」他被無盡的哀戚與憐惜湮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大雪紛飛、車馬狂奔,他不願意親手送亭蘭入地獄,他極不願意讓她的生命結束在他手里!

一股驟然停車的強烈沖勁,毀滅了雍華內心微弱的掙扎,他再也听不見心底無聲的吶喊和抗拒。

「來吧,亭蘭格格。」他粗暴而冷酷的一手拖她下馬車,力道之猛,害她差點整個人摔倒在雪地上。

「康親王府?」她一抬眼看到這四個斑駁大字匾額,臉上沒了一點血色。

雍華冷冷一笑,宛若寒梅綻放于嚴冬。大手一揮,八道黑影由上輕輕落下,候在雍華身側,正與那天死在康親王書齋內,打算搜尋密函的黑衣人同樣打扮。其中一人手上拎著一具偏體鱗傷的軀體,正滴著鮮紅的血液。

「鄂倫岱!」亭蘭失聲大喊。

雍華大手輕攔,陰狠笑道︰「請吧,亭蘭格格,替我把八卦鏡陣中的密通鏡門找出來吧!」

亭蘭渾身打顫,呼吸短促且困難,溫熱的淚一涌出即立刻寒涼,凍在臉上,帶來無比的寒冽與刺痛。

她恨,她好恨這個人!她今生今世第一次嘗到恨一個人是什麼滋味。

「請吧!」

雍華優雅的張手恭請她入府,敞開了他假扮貧寒的破爛外衣,里面的黑衣黑袍,如同他身旁的八名殺手一樣。

他的笑,像等候攫奪腐尸的饑餓禿鷹;他的手,彷佛在恭迎她進入地獄的關口。

第十章

「給我找!今晚要是找不到亭蘭,統統領鞭四十!」宣慈冷冷怒斥著,嚇得僕人們手腳發軟。

宣慈下午由宮中返回家中見亭蘭不在,火氣立即變狂,四處盤問竟沒一個人知道她去哪里。入夜之後,整座豫親王府都慘遭他的怒火延燒,所有侍衛、僕役全派出去找人。找不到亭蘭,恐怕不只領鞭,連腦袋都會不見。

昂責看照亭蘭的婢女早已被拖去刑房,打得皮開肉綻,半昏半死。其它的婢女連同家丁,也全冒著大風雪出外搜尋。

突然,一名侍衛吐著白氣急急前來稟報。

「宣慈貝勒,惠大人府上的琉璃格格急來求見。」

琉璃格格?這種天候、這種時刻,她會特地趕來做什麼?

宣慈點頭應允後,便在大廳內接見。

琉璃神色匆忙,見了宣慈,兩人也不多行綴禮,她便急急發言。

琉璃所言,荒誕怪異至極,宣慈本來無心多談,但一听見她提及亭蘭,全身精神立刻亢奮起來。

「宣慈貝勒,你或許會覺得我說的話十分荒謬,但我妹妹確實有異能,能看見陰陽兩界、凡人無法視見的景象。那日我們與往常一般,同亭蘭格格比奕對詩,我妹妹卻看見數十名冤魂跟在亭蘭周圍,似乎有重大危機要警告她,可是她听不見、也看不到。沒想到他們竟然跟上了我妹妹,害得她連日重病,言語不清、昏迷不醒──」

「你該請的是道士,不是來我這兒訴苦!」宣慈火大的一揮手,示意送客。

「不是的,宣慈貝勒!」琉璃連忙比手畫腳。「我妹妹她……她今天居然在昏迷中語調大轉,以蒼老的啞嗓高聲大喝︰‘格格危殆,速往鏡門!’我們全都听不懂,是我阿瑪听出來那聲音彷佛是已故的康親王──」

「來人!備馬!」寅慈立即狂暴怒喝,迅速奔出大廳。

「宣慈貝勒?」琉璃被他突來的舉動搞得不知所措。

「琉璃,多謝你前來報信,我有急事在身,不奉陪了。」他一面調度人馬,一面派人知會元卿。不等侍衛們護駕,直接飛身上馬便狂奔而去。

鏡門、康親王府、冤魂……破碎的訊息在他腦中組合出的事件,只有一個重點︰亭蘭有危險!

一想到她可能有危險,宣慈幾乎連血液也為之沸騰。狂暴的揮著馬鞭,如疾風般奔雪而行。馬兒吐出的白氣與紛亂飛舞的白雪融為一體,馬蹄揚起的雪花四散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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