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菜代表我的心 第13頁

蔡曜竹看著父親蒼老的臉龐,一時百感交集,他們父子和平相處超過了五分鐘,沒有爭執也沒有翻桌,最大原因是父親已經無力了,日薄西山,誰知還有多少時日?

「伯父、伯母再見。」韋柔伊輕聲道別,以免打擾了病人的休息。

蔡曜竹只是點個頭,朝母親看了一眼,示意他們還有事情要談。

走出簾幕外,蔡曜竹和韋柔伊到走廊上等待,依然是手牽著手,沒有對話卻能了解,他不懂這是怎麼回事,她的存在彷佛就是一種力量,他的心就這麼篤定了下來。

只是,當他必須放開她的手,天曉得他將漂流到何方?

大約十分鐘後,宋昭瑩走到兒子和他女友面前。

「你爸睡著了,醫生說今天晚上就可以回家,不過要定期回診。」

蔡曜竹迫不及待的問︰「他到底怎麼了?他看起來這麼虛弱,不像只是因為車禍!」

「其實……他去年中風以後,就有點失智癥……」宋昭瑩看著地面,回避兒子的眼光。

「什麼?」蔡曜竹睜大驚慌的眼,父親除了中風還有失智癥?

「還好只是輕微中風,但他常會迷路,忘了一些事情,學校那邊早就辦退休了,這次是因為他闖紅燈才被車撞,他當然不想報警。」

「為什麼不告訴我?」難道要等父親失蹤了才通知他?

宋昭瑩終于抬起頭,眼角已有淚光。「他不肯讓我說,你兩個姊姊也不知道,你又不是不了解,他怎麼肯承認自己有弱點?」

「這個老頑固!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蔡曜竹知道生氣也沒用,但他還是氣憤難消,喘了幾口氣才說︰「媽,妳听我說,姊姊她們在台北不方便,有什麼事妳一定要立刻打我手機。」

「我知道你有這份心就好了,但你工作忙,還是盡量不要麻煩你。」

「一點都不麻煩!不管任何事,大事小事都要讓我知道。」他再次向母親強調,同時也提醒自己以後要主動多關心。

韋柔伊這時開了口。「伯母,妳要讓曜竹多幫忙,不然他心里很難受。」

「好、好,我會的。」宋昭瑩轉向韋柔伊笑了,拍拍她的手臂說︰「我就知道妳管得動他,阿竹總算可以定下來了。」

「他是嘴巴比較壞,心地很善良。」韋柔伊的話讓蔡曜竹翻了一下白眼,他的心地才不善良,他是個壞男人、不孝子,只不過還有點人性罷了。

「柔伊,辛苦妳了。」

「伯母妳才辛苦了,照顧伯父這麼多年。」

這兩個女人顯然是惺惺相惜,或者該說同病相憐?蔡曜竹暗自苦笑,他跟他父親都很難搞,誰踫上他們誰倒霉。稍後,當他們走出醫院大門,他以為事情大概就是這樣了,沒想到身旁女子會問他︰「你跟你爸之間有什麼問題?可以告訴我嗎?」她的眼中是關懷和溫暖,她的指尖輕踫他的掌心,他明白自己抗拒不了她。

「我……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這些事。」這個借口只是拖延時間,就算她要知道他最羞恥、最骯髒、最可悲的想法,他也會像吃了誠實豆沙包一樣告訴她。

「我很樂意成為你的第一次,你願意嗎?」

「我願意。」

這三個字帶給他一種神聖的感覺,悠揚的音樂,天使的光環,永恆的誓約……

嗯哼,他又想太多了。

第5章

韋柔伊對台南市並不熟悉,但由于身旁男人一臉彷徨,似乎有想逃避談話之意圖,她自作主張選了一家咖啡廳,拉著他的手走進去,找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來。蔡曜竹對此並無意見,只是對著菜單發呆。「我不知道要點什麼……」

「我來吧!」韋柔伊轉向服務生說︰「我們要一杯拿鐵、一杯熱巧克力,還有一份手工核桃餅。」

「好的,請兩位稍等。」服務生點個頭就轉身離去。

蔡曜竹眨了眨眼,不太確定的問︰「熱巧克力是妳要喝的?」

「不,是你要喝的。」

「妳怎麼知道我想喝什麼?」

「我知道你需要什麼,我就是知道。」她望進他迷惑的雙眼,但願他能明白,她比他想象中更了解他,雖然這一切進展得太快,但時間長短並非一切準則。有種強烈的感覺告訴她,他們很有可能是天生一對,如果他願意對她敞開心扉,並讓她坐上他心中獨一無二的寶座。

蔡曜竹再次眨眼,終于有了結論。「韋柔伊小姐,妳是不是有女巫的血統?」

「糟糕!被你發現了。」他們同時笑出聲。

十分鐘後,她看他喝了熱巧克力、吃了核桃餅,整個人放松許多,于是拍拍他的頭贊許道︰「乖孩子。」

「謝謝。」他傻笑起來,看起來只有五歲大。

「如果你想說的話,現在可以開始了。」

他開始東張西望,像怕遇到熟人似的。「呃……感覺好像在跟心理醫生說話,雖然我從來沒看過心理醫生。」

「嘿!我是你的朋友,你可以對我說任何事,如果你真的想告訴我的話。」

說完後她不再催促,由他自己決定時機,終于在沈思片刻後,他開了口。

「我家是一個很傳統的家庭,我爸媽都有重男輕女的觀念,尤其是我爸,妳可以說他是典型的大男人。我兩個姊姊得到的注意力還不如我的一半,但也因此她們是自由的,我大姊開了家漫畫店,我二姊在電視台上班,在我爸眼中看來都是不務正業,但他不會多說什麼,至少她們結婚生子了,他認為女人只要這樣就夠了。」

「我知道你的大男人主義是從哪里來的了。」她故意開個玩笑,希望氣氛輕快些,盡避她很肯定蔡曜竹只是自大了點,他對女人還算是誠實而且尊重。

「我承認我跟我爸有一些相似處,不過我不認為女人只需要結婚生子,每個人都有不同特質,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她點點頭,表示她听到了,並用眼神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總之,身為唯一的兒子和長孫,我從小就被賦予重望,原本我爸要把我取名為蔡耀祖,意思就是光宗耀祖!幸好他自己也覺得俗氣,才改為蔡曜竹,因為諧音差不多。」

「曜竹好听多了,恭喜你逃過一劫。」她微笑著說。

「我爸希望我做個律師,因為他在大學教法律,就算我不做律師,至少也得是醫師,可惜我對這兩種職業都沒興趣,我喜歡種花種草種菜,就跟我已經過世的外婆一樣。」說到外婆,他的語氣變柔軟了。「山上鄉是我外婆的故鄉,人口流失很嚴重,我會把農場扒在山上鄉,最大原因就是想留住當地的人才。」

從他的聲音和他的表情,她感覺到他的懷念之意,于是她把手放在他手上。

「你外婆一定很以你為榮。」

「她確實說過,我是她最大的驕傲。」蔡曜竹反握住她的手,彷佛可以藉此得到力量。「總之我跟我爸相處得很不好,從我上了國中就開始跟他吵架,是那種會掀翻屋頂的程度,等我高中畢業後考上農學系,我們不只吵架,還打了一架。」

「情況有多嚴重?」

「他的右手骨折,我的牙齒斷了兩顆,我們家的電視換了一台。」

她強忍住笑意,時機不適合。「我真想看看那場面。」

他自己倒是笑了起來。「當時左右鄰居都跑來看,我很驚訝居然沒有人報警,後來我一戰成名,大家都叫我不孝子。」

「喔……」她不覺得好笑了,她深深替他難過。

「念大學的時候我都住宿舍,周末就跑去外婆家,只有逢年過節才會跟我爸踫面,大學畢業後我就獨立生活,七年來都沒回家過。外婆很支持我的事業,我的創業基金和土地都是她給我的,三年前外婆過世,我在喪禮上見到我爸,然後就是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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