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椅子上起身,他走向窗邊望著外頭灰蒙蒙的天空。
快下雨了……
天際立即響起一道雷鳴,緊接著伴隨而來的是他最討厭的雨水。
點點清透水珠打在透明玻璃窗上,卻也同時像一根根的尖刺不留情地扎入紀博堯的心口上,教他痛得無力拔除。
現在他所能做的,只有關起百葉窗,轉身回到座位上,不再去看讓他心痛的陰雨天色。
放在案桌上的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紀書妤。
紀博堯不肯接電話,或許是莫名睡著的關系,又或許是作了好長的一段現實夢境,直到他回到大樹前,與陌生的老婆婆對話,說出了內心里最大的想望,所以此刻他感到身心疲累。
小妹的來電,除了關心仍是關心,而現在他真的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承接她的關心。
手機鈴聲持續響著,紀書妤一通接著一通不斷地重撥著,但紀博堯卻只是閉著雙眼,如何也不肯接。
幾分鐘過去了,辦公室門板被敲響,隨即被開啟。
他的秘書站在門口,臉色帶著緊張地說︰「總經理,紀經理在在線,她說是急事,請您立即接听。」
急事?
這一回,紀博堯不再遲疑地拿起話筒接听來電,他知道書妤從不當放羊的孩子,她說是急事,肯定是急事了。
「發生什麼事了?」
「曼曼出車禍了……」
※※※※
曼曼怎麼會出車禍?
一個早已經不存在這世上的人,怎麼會出車禍?是誰在跟他開這種惡劣的玩笑?
車禍地點,醫院名稱、病房號碼,紀書妤在電話里將事發的狀況一一詳述,若來電者不是自己的親妹妹,紀博堯真要懷疑這又是新的詐騙手法了。
「你馬上過來,等你。」
小妹急切的聲音在結束通話後,彷佛仍在耳邊回蕩,但紀博堯無法立即起身做任何動作,因為此時此刻他的腦子完全混亂了。
這是現實當中?還是他壓根兒沒清醒過?
所以他仍在夢境當中,才會誤以為曼曼仍然活著?
還是……那痛苦的失去,一切才是夢?
雙手在桌面上交握著,卻如何也止不住韻抖的事實,他目光掃向電子桌歷,上頭所顯示的日期及時間,又再一次的教他震撼不已。
今天是曼曼出意外的日子……
不對,曼曼的忌日都快過半年了,剛才雖然睡得迷糊,但昨天以前的事情,他仍是記得清楚,昨天他甚至回到那棵大樹下去……
昨天?!
想起昨天自己在大樹下遇見了一名老婆婆,之後呢?之後他卻沒了記憶,他連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今早又是如何來到辦公室,那過程他竟完全想不起來,像是完全被人給抹去,一片空白。
但他與老婆婆的對話,卻是清晰地刻印在腦海里,這個認知教他心底一突。
他驀地起身,用最快的速度離開辦公室,趕往剛才小妹通知他的醫院地點。
奇跡……他能奢望嗎?
※※※※
來到醫院里,病房是空的,在護士小姐的告知之下,才知道病人正在手術房里進行手術。
「她……情況如何?」紀博堯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在韻抖著。
他的表情除了焦急之外,其中還混雜了許多情緒,也包含著茫然與恍惚,因為他陷入了現實與虛幻的拉鋸之中,只怕這一切只是一場夢,而不是上天憐憫給予的奇跡。
紀書妤將他的表現全然解釋為過分的擔憂。
「身上幾處輕微撕裂傷,有腦震蕩的跡象,醫生說住院兩天再觀察,照過X光,左肩鎖骨骨折,手術過後,預計得休養一至三個月。」紀書妤冷靜說明了蘇曼曼的傷勢,但內心卻是十分感激這場意外並未造成教人傷心遺憾的結果,只是皮肉痛是免不了的了。
到里傳來醫院里部分嘈雜的聲響,人們說話的聲音,醫護人員或家屬們走動的腳步聲,眼前的小妹更不是幻影,這一切都再真實不過,不是夢……
她仍在、仍在……
「怎麼不說話了?嚇傻了嗎?」紀書妤伸出手,在紀博堯眼前揮了兩下,若他真是嚇傻了,她也是能夠完全理解的。
曼曼在意外的瞬間昏了過去,是好心的路人為她叫救護車、報警以及通知她。
在獲得通知的那一剎那,她也是十分驚慌,不知所措,全身血液彷佛瞬間凍結,還是旁人好心告知她,該冷靜地確認所有事項,之後再通知其他人。
「事情是何何發生的?」是一個闖紅燈的家伙直直撞上走在斑馬線上的她。
「是一個闖紅燈的家伙直直撞上走在斑馬線上的她。」紀書妤揉了揉太陽穴。這樣不守交通規則的人太多了,同樣的事故天天都在不同時間及地點上發生,只是當事情發生在親近的人身上時,那種焦急的心情真不是普通的折磨人。
「事發當時有目擊者,警察也做了筆錄,司機也承認了完全是他的錯失,剛才他還在這里的,但我實在對他太生氣了,所以請他離開了。爹地跟媽咪,我剛才也通知了,他們等等……嘿,你這是在哭嗎?」
話沒能說完,紀書妤便看見自家大哥除了一臉呆愣之外,臉上居然有著她從沒見過的景象——
一顆晶瑩的豆大淚珠子居然毫不客氣地滾出他的眼眶,這是怎麼一回事?
「咳,我知道你很愛嫂子曼曼,當然,她也是很愛你的,但你現在這樣會不會太夸張了點?」她不自在地從包包里拿出了面紙遞了出去。
「妳不懂……」
紀博堯所謂的不懂,指的是失而復得的奇跡感動,但听者卻是完全聯想成為另一層的意義。
紀書妤聳聳肩,不做任何爭辯,因為她確實不懂,不懂除了深愛的家人之外,愛著另一個人是如何的滋味。
第7章(2)
紀博堯拭去臉上僅有的一抹濕意,打從心底將所有發生的一切再次整理。
他失去了曼曼,接著想起了大樹、傳說、老婆婆……他向大樹許了願,緊接著時間倒回了,回到了出意外的這一天,而曼曼遇上了相同的意外,唯一不同的是仍在,並未離任何人遠去。
這一切若不是真的,那麼便是他徹底的瘋了,但他情願相信前者,即便他真的瘋了。
手術的時間並不長,可對待在手術房外的紀博堯而言,時間卻彷佛被放慢了十倍,除了心中擔心她的傷勢,心疼她必須忍受的疼痛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
他仍是害怕這只是一場美夢,一個用力眨眼便消失。
短暫的時間,在紀博堯的心底成了漫長的等待,他無心計算時間,雙眸只能盯著手術室的大門,直到它終于滑開來。
在醫護人員揚聲喊病患家屬之前,紀博堯就已第一個趨近上前。
護士推出病床,但床上的人兒卻是緊閉著眼,這一點讓紀博堯十分擔心地朝著醫生問道︰「醫生,她的情況如何?」
在進行手術之前,醫生早已經將所有醫療程序向紀書妤詳細說明,日後傷處維護及復健方式也一並詳盡版知,但看見紀博堯這副焦急的模樣,他仍是耐心地將過程再次詳述。
「左肩鎖骨骨折的部分,手術順利完成,但仍需要一點時間復原,王于腦震蕩的部分,待她醒來若無嘔吐、暈眩等情況的詁,便無大礙。」
說明完畢,蘇曼曼被轉回病房里。
紀博堯本以為還得等上一些時間,她才能夠清醒過來,可回到病房內約莫三十分鐘後,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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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身上不同部分紛紛傳來程度不一的疼痛之外,蘇曼曼全身無力,大腦彷佛教人灌入了千斤水泥,陣陣抽痛、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