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承翰大吼一聲,睜開眼的第一個感覺,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頓,全身的細胞都在對他舉旗抗議。
他的腦里似乎有個交響樂團,正不听話地瘋狂演奏,而且還是貝多芬的第九號交響曲。他發現自己全身都是冷汗,因為剛才那場噩夢。
「學長,你終于醒啦?」李皓一邊打領帶,一邊從房間走出來。
「這是你家?」承翰的聲音像喝過硫酸的樣子。
李皓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女乃,「是啊!昨晚看你喝得那麼醉,不得不出此下策。我這小窩一向只給美女住的,你可是第一個闖入的男人喔!因為我只知道你家的電話,不知道住址,只好先把你帶回來。」
「謝謝。」他長長嘆了一口氣。
「頭痛吧?」李皓拿給承翰一瓶解酒液,「你總算也有這一天,哈哈!」
承翰喝下那藥,苦苦的,但只要能解除一點頭痛,他連黃連也願意吃,「下次你喝醉酒的時候,我一定會隨傳隨到。」
「那可不必,我自個兒會找若竹來的,用不著勞駕你老兄奔波。咳!還有我……打了電話給夏綠蒂,她很擔心你。」李皓有點不知如何開口。
承翰不以為然,「哼!是嗎?」
「她已經把事情都告訴我了,我想你應該給她一個機會證明自己吧!」
「你不會懂的,這是我和她的事,你不用多說。」他知道李皓是個熱心有余的人,但他實在不想听任何勸告,只好先做說明。
「你確定?為什麼不給自己也給她一點時間考慮?事情也許會有轉機的。何況她對你的好,你比什麼人都明白啊!」
但那都只是為了錢……一個最丑陋的理由!于是承翰堅決說︰「既然只有我明白,也就只有我能下決定,我不想再談論這件事了。」
「身為你的好朋友,說一句都不行?」
「身為我的好友,最好半句都不要說!」
「好。」李皓聳聳肩,賭氣說︰「反正,我這個人最懶得多管閑事,尤其是家務事,以後你最好別叫我幫忙求情!」
承翰苦笑,「那是不可能的,但還是多謝了。」這個學弟對他也算很夠情義了,他心里不是不明白。
「她說她會離開,你今晚回家以後就看不到她了。」
「哦!那很好。」承翰整個人一僵,臉色微變。
時間是最好的淡化劑,他一定會好起來的,即使要戴上面具,也要對別人偽裝過去。
李皓問聲道︰「好啦!這可如你所願了吧?」
「她會去哪里?」他控制不了自己這麼問。
「既然是你要人家走的,又何必多問這些呢?男子漢提得起,放得下,不是嗎?」
他強做鎮定點點頭,「你說得沒錯。以後不要再提起她的名字了,我會很快忘記她的,她不值得我記住。」
「但願如此。」李皓臉上卻帶著相反的表情。
☆☆☆☆☆
這晚,當承翰回到家後,一室的黑暗讓他停下腳步。哦~~原來屋里只有他一個人,又跟從前一樣了。
他打開燈,巡視四周。夏綠蒂的衣服和物品都消失了,牆上那幅羅特列克的畫被取下,花瓶里是空的,廚房里那些做菜的器材也不見了,只有空氣里還有一絲她的香味,但相信過幾天就會聞不到了。
這房子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仿佛一切都不曾有過,夏綠蒂不曾在這兒喊他「先生」,他也不曾在這兒向她求婚,那些事情都像朝露被蒸發了,這卻只是一個夜晚之間的改變啊!
他倒了一杯酒,視線投向落地窗,城市的夜景輝煌,只更平添了他的寂寥。要多久,他才能完全忘記有過夏綠蒂的生活?他真的不知道。
那樣的女人還是忘了吧!她愛的是錢,她可以和任何男人上床、結婚,只要價錢談得攏,這跟妓女有什麼不同?他鍾承翰才不會為她倒下,不可能!
「鏘!」他把酒杯摔向牆壁,告訴自己就讓一切都粉碎。
☆☆☆☆☆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又是形單影只了。他父母打過幾通電話來,從一開始的軟言勸告,到最後的威脅恐嚇,他還是不為所動。
身為處女座的男人,他只能接受沒有雜質的愛情,而沾上銅臭味的婚姻是他最覺污衊的事。寧缺勿濫,多年來他就是因此而抱不婚主義的。
而今他卻陷進了矛盾的網,他想念夏綠蒂,出乎預料的深刻,但每次一想到她的好,他就要想起那原因,無非為了錢。
為了錢,她可以拋棄青梅竹馬的男友,可以接受一年的新娘教育,可以愛上一個她沒有選擇的男人。但是她的笑語,她的眼淚,她紅著臉的樣子,卻又感覺那麼真誠!若不是她演技太好,就是他太傻了。
啊!夏綠蒂!多麼可愛又可恨的夏綠蒂!
承翰漸漸變得沉默了,常一個人爬上公司樓頂,吹著陣陣秋風,遠眺他方,任由思緒翻飛。
這天,他又走上四十樓樓頂,想要自己靜一靜,但他才打開鐵門,卻看到另一處出口,有一個女性的身影快速走下樓,幾秒鐘之內就消失了。
「是夏綠蒂嗎?」他站在原地無法動彈,喃喃自語。
因為那背影實在像極了夏綠蒂,苗條的身段、飄揚的長發,他恍惚中似乎還聞到了一陣野花香。
但這怎麼可能呢?她應該回菲律賓去了,或是到任何他看不到的地方,她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了,不是嗎?
他怎會如此想念她呢?想得都出現了幻覺。
他嘆了口氣,對自己,也對未來。
接下來的幾天,他都一直沉浸在幻覺中,以為自己听到了她的聲音,聞到了她的香味,或是遠遠見到了她的身影,每次出現這情況,他就要失神許久。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精神崩潰的。
「總經理,剛才那件案子你覺得怎樣?」
承翰還處在失落的情緒中,猛地抬起頭,「啊?什麼?」
會議室里每張臉都寫滿了錯愕,直直盯著承翰看,不敢相信這位冷靜干練的總經理也會有發呆的時候。
李皓有點忍不住笑意,幸災樂禍地說︰「桃園的造鎮大計畫啊!八百甲的土地,療養院、醫院、運動場和公共設施,是一個針對中老年人的企畫案!」在這麼多人中,大概也只有他最懂得承翰的心境了。
「我知道,你不必說得這麼清楚。」
「那你的決議呢?做不做?」
「放手去做吧!這個案子很有前瞻性。」他看看屬下們,突然心生無限疲憊,他擺擺手說︰「今天就到這兒,散會吧!」
眾人更是訝異,開會還沒半個小時呢!向來熱中工作的總經理是怎麼了?當場許多人心里都猜測,是否跟夏綠蒂突然離職有關系?畢竟,還有什麼比愛情更能讓一個人失意消沉?
承翰率先走出會議室,李皓跟著跑出來,「學長,你還好吧?」
「嗯!沒事的。」他勉強自己笑笑。
「看你好像失魂落魄的!撞鬼啦?」
承翰搖頭,「只是在夢游而已。」日夜都有回憶糾纏,揮之不去,讓他到現在還清醒不過來。
「來,這包餅干給你吃。」李皓拿出一個小袋子。
「為什麼?」又不是哄小孩!
「是若竹做的,她最近對烹飪很有興趣,你嚐嚐看。」
「她做的愛心餅干,應該你吃啊!」
李皓皺皺眉,裝個鬼臉,「拜托!我最討厭甜食了,就算是愛心餅干,天天吃也會受不了的,你就幫我解決掉吧!」
不遠處,張若竹正在對李皓微笑招手,他便把那包餅干塞給承翰,急忙向他的新婚夫人跑過去。
承翰看著那小袋子,不禁想起,曾有一段日子,曾有一個人,也會做餅干給他吃。他慢慢踱回辦公室,坐在桌前,對那包餅干發了一會呆。